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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23:46 作者: 顧秧
裴嬰唇色淺淡,早就沒了當初的嬌艷,「我只想讓他做一個不成器的庸人,無人注意到才好,讓他躲在我身後,我護著他一輩子,不讓別人欺辱了他去。」
他的小鯉兒似乎感知到了爹爹緊張的思緒,在腹中給予了他一個輕輕的回應,裴嬰臉色稍霽,這才想起,方才那是他幾個月來第一次提及晏雲霆。
那人的音容相貌已經不如前幾個月那般清晰,近日連他的夢境都不願造訪,裴嬰心裡苦澀難言,總覺得這般下去,他總有一天,要將那身上總帶有風沙味道的少年將軍,連同著自己生命中刻骨銘心的一段愛戀,一同丟進歷史的塵埃之中。
第七十一章 傳聞
今年除夕是燕晁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年,按理說本該大辦一場,結果到了年尾時因著那柔然入侵,北疆戰事節節落敗,誰都沒了好好過年的心思。
就在今年第一場雪落下不久,北疆倖存將士回朝,自從那時起京中就有傳言,說那年僅二十三歲就戰死沙場的雲麾將軍晏雲霆,其實並沒有死。
除夕家宴前的一個深夜,宮城之中萬籟俱寂,只聞窗外撲簌簌的落雪聲,宮中四處都已經有了即將過年的氛圍,一片雪色之中,屋檐下隨著寒風微微搖晃的幾盞大紅燈籠分外刺眼。
到了這個時辰,帝京中的人家皆是早就熄了燈,放眼宮牆內外,也只有養德殿一處的紙窗透出橙黃燭光。
隔日就是除夕,燕晁此時還未歇下,桌上的奏摺堆得快有一人高,其中半數都是北疆發來戰事吃力的求援帖。冬日乾燥,屋裡的炭盆更是燒得人心中急亂,燕晁「啪」的一聲合上帖子,臉色越發難看了下去。
這廂燕晁兀自上火,芙蘭悄無聲息出現在眼前額,她敬上一碗甜湯,被心煩意亂的燕晁拂袖揮到了地上,「出去出去,朕現在煩得緊。」
芙蘭並不懼怕,又軟著身子貼上去,果不其然被燕晁攬了腰坐進了他的懷裡。
她環著燕晁的脖子,佯作委屈地抬頭問他,「陛下在皇后面前,可也是一如對奴婢這般冷漠嗎?」
燕晁單手批閱奏摺,並沒有聽清芙蘭說了什麼,他敷衍地糊弄了過去,又覺得芙蘭坐在自己懷裡著實礙事,在她小臂上擰了一把,將人趕了出去。
芙蘭踉蹌一步勉強站穩,她臉色變化幾番,最終還是溫柔一笑,「即便陛下如今厭倦了奴婢,可至少不會讓奴婢在這個天兒裏白白在外頭受凍。皇后體弱,您還是快些讓他進來吧。」
她盯著燕晁有些驚訝的表情,悠悠嘆道,「他腹中的,到底是您的子嗣。」
燕晁並未因為她的話裡有話而感到憤怒,他有些狐疑地問芙蘭,「誰在外面?」
芙蘭答道,「皇后在殿外站了快有一盞茶的功夫了,我想著您每次從順寧殿回來總是不虞,今夜批摺子又煩悶,不願再讓皇后擾了您的思緒。這才叫他……」
燕晁掌風夾雜著帝王的怒火,惡狠狠地落在了芙蘭的臉上。
他猛地站起身來,臉色鐵青,今晚憋在心中的所有怒火都在此刻宣洩了出來,「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把皇后關在外面,便是他如何不好,在朕心中也是千好萬好!你如今膽子是越發的大了,也敢作朕的主了,還不快去將皇后請進來!」
芙蘭的左臉高高地腫了起來,燕晁下手又凶又重,從她嘴角流下一條細細的血線,被她用衣袖狼狽擦去。芙蘭暗自咬緊了牙,顫抖著說了聲「是」。
今夜這場雪下了已有整整一日,順寧殿離這裡並不近,裴嬰臨近產期,身子也越發重了,在這雪夜的屋外站了一會兒,不知宮人們授了誰的意,也不見有人搬把椅子。
站得有些久了,他腹中的那尾小魚也不大老實,骨碌碌地轉。裴嬰外頭罩了條月白斗篷,將他足月的身子都掩蓋了不少,這幾日孩子動得越發頻繁,就連原本圓滾的肚子也墜了下去。
太醫診脈後說,發動也應是這幾日了,裴嬰自有孕後身子便不大好,孕期也是時常臥床,如今眼看著孩子就要出世了,太醫勸他還是要多走動走動,於生產那日多有益處。
裴嬰撐著後腰在門前慢慢走了幾步,身子都快要凍麻了,他耐心不多,正當要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養德殿的大門打開了。
他被面色陰晴不定的芙蘭請了進去,在外面凍了很久的雙手早就沒了知覺,猛地一暖和過來竟泛起了痛癢。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前往養德殿。
燕晁欣喜若狂地迎上去,將他冰涼的雙手捂進懷裡,見他眼睫上都掛了一層薄薄的冰霜,有些心疼地問道,「這樣大的風雪,你身子不好,來這裡做什麼?」
裴嬰沒有說話,只輕輕側了下身,宋安便極有眼力地湊了上來,「殿下聽聞皇上近日心焦體熱,特意叫人燉了一碗百合羹,又擔心底下的人不上心,等送到了養德殿都要涼了,便親自送了過來。」
裴嬰從食盒中端出了湯碗,玉白食指輕輕碰了碰碗壁,極輕極淺地嘆了一聲,「還是涼了,我若等你忙完了再來就好了。」
他迎著燭光抬眼看向燕晁,許是屋外的雪水入了他的眼,裴嬰雙眼潮濕,呼出的氣體都夾雜著冷香,「他們說你正忙,我就在外頭等了一會兒。也是我不好,早該叫人將這百合羹送進來的,既然都涼了,還是讓人倒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