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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23:46 作者: 顧秧
    裴嬰掩面拒絕,他將自己藏在掌心下面,聲音嗡嗡地聽不真切,「我自答應了你,便不會反悔。待定下日子,我就是你的皇后。」

    他輕嘆了一口氣,將無神的雙眼投向窗外,秋意越發濃郁,宋安一天中足有兩個時辰都在院落里掃枯葉,那枯黃的葉子像是總也掃不盡。

    裴嬰輕輕闔上眼,「回去吧奉之,我累了。」

    燕晁似乎有所猶豫,又想與他多親近片刻,只是裴嬰臉色實在難看,天氣愈發寒涼,他人卻也一天天憔悴下去,今日這一見,似乎又要比那日在靈堂中時瘦弱幾分。

    燕晁心有不忍,只在離開之前俯身在他眉間輕輕落下一吻。

    待燕晁離去之後,宋安才悄悄走進殿內,進來時裴嬰正跌撞著撲向角落盛水的銅盆,深秋天涼,早上打的水早已冷卻了下去,他卻毫不顧忌地將雙手浸在涼水中,似乎要將那一層薄嫩的皮肉都撕下來洗刷乾淨。搭在木架上的那方手巾被他一把扯了下來,裴嬰用力用它擦拭額頭,眉間那顆小痣殷紅如血,他咬著牙暗暗發狠,那癲狂的模樣看在人眼中只覺心驚。

    「公子!」

    宋安忙上前阻攔,作勢要將那盆涼水奪回,「待奴才去接盆熱水來,這種天兒您若是著了涼可怎麼好啊?」

    裴嬰手中動作一頓,握著濕透了的手巾竟然痴痴笑了出來,「你做什麼還叫我公子?」

    他靠著柱子緩緩滑坐在地上,抱著身前淺淺的弧度低聲嗤笑,「過不了多久,你便要改口稱我為皇后了。」

    宋安一驚,直直在裴嬰面前跪了下來,他面上訝異驚恐交織,將裴嬰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壓低聲音哽咽問道,「陛下、陛下可是逼您就範?好端端的,您為何答應了陛下?」

    裴嬰鬢髮仍在滴落水珠,洇濕了他的衣襟,將他掩藏起來的肚腹顯了出來,他臉上褪去了方才的痴狂,只剩下無邊的冷意和淡漠。

    「元徽死因不明,我總要知道原委,燕晁想要什麼,我給他就是了。」

    宋安含淚看了一眼他那瘦弱的身子,裴嬰如今懷孕五月有餘,孩子卻可憐巴巴的只有這麼一小團,看著便讓人揪心。

    「您總不能帶著身子嫁給陛下,這若是被陛下知曉,只怕、只怕……」

    裴嬰睜開眼來,十指略略用力陷入腹中,他雙眼黑沉,蘊含無限冷意。

    「便是豁去我這條命去,也要護它一世太平。」

    第六十五章 大婚

    允昌元年十月初七,是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嫁娶吉日,而陳國也正是在這一天,迎來了新的皇后。

    新帝燕晁登基時已是二十有六,卻遲遲沒有正妃可堪皇后一任,滿朝文武誰也不曾想到,這位新皇心中的皇后人選,竟是幾年前早已滅國的俞國中人——裴嬰。

    待文武百官聽聞這個消息時,立後聖旨已經和鳳冠霞帔連同著皇后的鳳印,一齊送到了永和殿中,裴嬰接了旨收了鳳印,便只差那一個封后大典,他就是這個國家地位最受人尊崇的坤澤。

    若是這俞國未滅,憑著他那俞帝幼子的身份,勉強也可以與燕晁相配。只是俞國已滅數年,裴嬰如今身份低賤,又不能依靠母家為燕晁穩固朝綱,這般一來,朝堂之上竟有半數之人詬病這樁婚事。

    其中便有燕旭。

    他夥同朝堂數位大臣,屢次三番上書天聽,絕不同意陳國後位由裴嬰落座,只是燕晁心意已決,待他下旨將嶺南王燕旭禁足一月,其餘大臣罰俸三月後,封后大典已是近在眼前。

    十月初七這天雖是個難得的好日子,只是天公不作美,臨近冬日竟然落了一場細細的秋雨,雨水夾雜著凜冽的寒風落下,濕了人的衣裳竟像是要冷進骨子裡。

    裴嬰這日早早就被來往的宮人驚醒,他這幾月日日不得安枕,睜開眼後就早沒了睡意。

    燕晁派來的梳洗嬤嬤是一早就在屏風後面候著的了,裴嬰擁被坐在鵝青色床幔里,垂眸看了一眼微隆的小腹,又不動聲色地望著宋安,輕輕搖了搖頭。

    裴嬰由永和殿移居皇后所居的順寧殿,他身邊唯一的內侍宋安,自然就也跟著成了皇后身邊的紅人。

    宋安對著裴嬰稍一點頭,這邊就已繞過屏風,低聲對外頭這幾個嬤嬤宮人說道,「殿下才起,正是渴睡的時候,不習慣殿內留這麼多人伺候,你們把東西擱下,這裡自有我服侍著。」

    打頭的嬤嬤有些為難,「陛下待殿下情深義重,特意囑咐了奴婢幾個,定要......」

    她話音未落,內室裡頭就忽地傳來一聲清脆的碎瓷聲響,緊接著他們聽見裴嬰沙啞喝道,「都出去!」

    這下便是無人再敢置喙,紛紛放下各自手中端著的物件,低眉斂目地從殿中退了出去。

    殿裡沒了外人,裴嬰從床上下來,赤腳踩上那及踝深的雪狐皮毯。皇后鳳袍是燕旭剛登基時便命繡珍坊加急趕製的,他這般胸有成竹,倒像是猜准了裴嬰最終會答應他的求親。

    嫁衣背後是一隻由金線繡成的鳳凰,鳳羽鑲嵌珠玉翡翠,每走一步都發出環翠相擊之聲。

    裴嬰伸手碰了碰鳳凰的翅羽,冰涼的紅寶石激得他猛地打了個顫,他看了一眼自己右手上的那隻翡翠扳指,面無表情抬起頭來,淡聲道,「更衣吧。」

    鳳冠沉重,戴到頭上時壓得裴嬰略略皺了眉,待他換好了衣裳,宋安才敢放殿外那些宮人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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