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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23:46 作者: 顧秧
裴嬰由這些湯藥一日日地補著身子,終於是漸漸有了起色,待燥熱散去,秋意漸起之時,他腹中胎兒已滿了四個月。也是直到這時,他才被燕昭允許走出屋子,九月的天兒已有了幾分涼意,庭院裡的枝葉末端也有了暈開蜜黃的趨勢,裴嬰不過在台階上站了片刻,就因吹了涼風,扶著紅柱咳嗽了起來。
宋安匆忙趕來,將一條月白披風為他繫上,眼神裡帶了幾分責備,「一時不察就讓您給溜了出來,趕明兒著了涼,又要去喝那勞什子苦藥了。」
「在屋裡悶了許久了,出來透透氣。」
裴嬰伸手接住一枚落葉,枯黃的柳葉落入他白淨的掌心,他鬆了手,眼見著它打著旋落到地上。裴嬰抬眼看著順寧殿前的桃樹,怔怔問道,「元徽都走了這麼久了,到底何時才能回來?」
宋安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暗地裡又悄悄嘆了口氣,「我說公子啊,離那半年之期還有兩個多月的功夫,您先顧著點自個兒的身子才是。旁的不說......」
他聲音壓低了些許,湊近了又道,「您不心疼自己,多少也得關心關心小公子呀。」
裴嬰一怔,淡色的雙唇緩緩抿起了一個弧度,宋安攙著他回到屋裡,待關上門後,裴嬰解了披風,低頭看著掩藏在外衫下的小腹。
他將雙手都覆了上去,緊緊貼著才勉強攏出了一個淺淺的弧度,裴嬰得過了年開春才要滿十八歲,纖薄的少年身量未成,再加上前幾月受了重傷,身子一直未調理利索,他瘦了許多,連帶著肚子裡那個小的也不長個兒。如今都滿了四個月了,裴嬰腰身依然纖細,除非將手伸進裡衣中,不然極難發現他已有身孕。
他小心在桌邊坐下後,抬頭看著宋安,眼裡是罕見的欣喜,「我盼著它長一些,心裡也踏實,它在我腹中這樣乖巧,不知生下來要如何討人喜歡。」
宋安見他展顏,心裡也鬆快了不少,笑著附和道,「您生得好,晏將軍模樣也俊,您倆的孩子啊,想也知道差不到哪兒去。」
裴嬰捂住小腹,眉眼唇角的笑意便再也掩藏不住,「元徽回來了,想必也是十分歡喜的。」
而此時的北疆風沙漫漫,狂風卷著黃沙發出如泣如怨的悽厲哀嚎聲,黛藍夜幕上,一輪明月狀若彎刀,照亮無邊沙漠。陳軍營帳中,守夜將士執著火把四處走動巡邏,遠遠的沙丘後面傳來一聲哀怨狼嘯。
營帳中燭火搖晃,晏雲霆赤著上身坐在桌前,正持筆斟酌詞句,好將這封書信寄回京去,為他的小竹子寬心。
那廂葉寒棲一把撩開厚重門帘,醉醺醺地往他身邊一坐,雙刀咣當一聲扔在桌上,險些將這年頭久遠的腐木桌子壓塌。
他看了眼晏雲霆右肩的傷,血色已經透出繃帶蔓延了出來,葉寒棲打了個酒嗝,「傷成這樣還不忘你那遠在京城的小嬌妻?」
晏雲霆沒理他。
葉寒棲湊過頭去要看,晏雲霆推了他一把,把寫了一半的信藏起來,不耐煩道,「大字不識幾個,給我起開!」
第五十六章 戰爭
秋意漸深,永和殿庭院中的草木盡數枯黃了,秋風不比春日的溫柔,卻比暑天裡多了幾絲涼意。今日天色是難得的好,宋安在院子裡支了張藤椅,裴嬰坐在上頭懶洋洋地曬太陽。
午後時光靜謐,長廊下的雛燕長大了,早幾個月就跟著父母飛向南邊過冬,徒留下一個丑巴巴的燕巢。沒了那幫子小傢伙在耳邊嘰嘰喳喳,初時裴嬰還有些頗為不習慣。
九月金桂開,庭院裡那棵桂樹結了一樹金黃,桂花甜香馥馨,秋風卷著細小金黃的顆粒落在裴嬰發上,吹得他髮絲輕輕地顫。
還不到降溫的時候,他身上就已經裹了三四層衣裳,宋安怕他著涼,又在外頭給他搭了一條火狐絨毯。裴嬰躺在藤椅上睡得正熟,長發僅用一根白玉簪挽了,那玉簪尾端雕琢成芍藥的模樣,隱約就像一朵花綻放在他烏黑髮間。
他生得美,是那種明艷凌厲,肆意張揚的漂亮,如今闔了眼,倒是比平日裡多了幾分柔軟溫和。
宋安端著剛做好的點心出來,見他竟然又睡著了,無奈地笑了笑,彎腰輕聲將他叫醒,「公子,醒醒。」
裴嬰睡得不沉,在一顆桂花落在他眼睫上之前,先一步顫巍巍睜開了眼,他神情茫然,眉間小痣紅得驚心。
「起風了,咱回屋裡吧。」
裴嬰就著他的手喝下一杯溫水,潤了潤干啞的喉嚨,搖頭輕聲拒絕,「這樣好的天,讓我再坐一會兒。」
他將雙手攏在小腹上,反覆撫摸那一抹低低的弧度,嘴角笑意再也掩藏不住,「摸起來好像......是要長大了一些呢。」
宋安正彎腰往桂花糕上澆蜂蜜,聞言搖頭笑道,「您昨個兒也是這麼說的,才過去多久,奴才瞧著倒是沒什麼變化。您身子虛,好生補上一段時間,興許就顯懷了。」
裴嬰捻起一塊桂花糕,一嘴咬下一半,小聲嘟囔道,「都四個多月了,怎麼還不長個兒呀?」
「胎兒大了您身子也沉,到時才累呢。」
「還是長大些好。」裴嬰舔去流到指尖上的蜂蜜,滿足地眯起了眼,像只食飽饜足的小狐狸,「它長大了我也踏實。」
他將目光放在遙遠的天邊,極輕極輕地嘆了口氣,「到時元徽回來,我送他這樣一份大禮,也不知他敢不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