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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23:46 作者: 顧秧
那廂燕旭滿腔怒火都已被點燃,他抄手便將腕上的簪子拔下,作勢要往地上扔去。裴嬰眼睫一抖,想也未想便飛身撲了上去,柔軟的腰腹重重跌在石磚上,他將那白玉芍藥簪穩穩接入手中,還沒松下一口氣,燕旭掌風又至。
裴嬰自兩年前便甚少動武,如今情況危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成為這瘋子手下亡魂。他眼神陡然凌厲,將玉簪簪身血跡在身上抹除乾淨,抬手重新插、入發間,咬牙將內力注入掌心,欺身躍向燕旭。
眨眼之間兩掌相擊,兩股截然不同的真氣震開周遭事物,瓷器桌案桌球倒地,兩人都倒退兩步深深急喘。
裴嬰臉色慘白,下腹墜痛,像是有什麼東西翻攪著要奮力脫離他的身體,他眼前一黑,咬破了舌尖才沒讓自己在這時倒下。
第五十二章 血色
燕旭那廂嘴角已淌出一條細細的血線,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裴嬰瞧著瘦弱纖薄,功夫竟已然到了這個境界。他心中怒火翻騰,心道自己竟連個坤澤都抵擋不過,燕旭狠狠一咬牙,又要上前迎戰。
他才上前一步,就見眼前忽而一白,再睜眼時已沒了裴嬰身影,接著自己身後便緊貼上來一具冰涼的身體。燕旭身形一僵,緩緩低頭看去,只見自己脖頸上穩穩抵了一把長刀,正是自己腰間所佩戴的那把!
燕旭臉色青白,能察覺到裴嬰持刀的那隻手顫抖無力,鋒利的刀刃已經在顫慄間將他的脖頸劃出數道血口。這時瀕臨死亡的絕望終於喚醒了宿醉帶來的酒意上頭,方才被二人內里震開的窗戶吹進一陣潮濕冰涼的夜風,燕旭打了個激靈,終於清醒了過來。
他一動也不敢動,身後裴嬰凌亂粗重的喘息盡數噴在他的耳後,握刀的那隻手慘白顫抖,骨節用力到透出青白。燕旭身體僵硬,半晌才沙啞開口,「你不敢動手,這裡是陳國,我是二皇子,你若是敢在這裡殺了我,只怕你也活不到明日。」
不知過去了多久,燕旭背後的冷汗都幹了,他才聽見裴嬰低啞地冷笑了一聲,「你當我還怕死嗎?如今朝堂誰人不知,燕泓風病重臥床,太子實權在握,我若是殺了你,才是為奉之解決了一個心頭大患。」
燕旭又下來一層冷汗,他喉嚨干啞,每吞咽一次都帶來鋒利的刺痛。裴嬰說的不錯,燕泓風的病情日益嚴重,若是不出意外,這皇位燕晁怕是坐穩了。而如今皇子中身份為乾元者除卻燕晁,便只有自己了,若是裴嬰當真殺了自己,燕晁不僅不會懲戒他,只怕還要大加褒賞。
念及此,他心中不禁多了幾分恐懼,裴嬰此人他了解甚少,只是憑著自己屠盡裴氏滿門一事,裴嬰便有由頭將自己千刀萬剮。
燕旭喉頭滾動,沙啞開口問他,「你當如何?」
裴嬰站在他身後,小腹劇痛難忍,他眼前忽明忽暗,已是痛得快要無法站穩,手上長刀仿佛千斤重,就連握住舉起都有些困難。
他不想讓燕旭聽出端倪,便抬手將他向外一推,又將那把長刀扔在他腳下,漠然道,「帶著你的刀,滾。」
燕旭一怔,似乎是沒想到他竟會這般輕易放過自己,他抬眼望去,裴嬰一襲白衣站在昏暗的夜裡,皎皎月光順著窗戶照灑進來,他那張臉越發森冷慘白。這場對峙顯然兩人都沒落得好處,裴嬰脖頸掐痕猶在,前襟滿滿都是斑駁血點,他臉上迸濺上來自燕旭的血痕,再加上那足可入畫的絕艷眉眼,在寂寥黑夜中憑添幾分鬼魅。
他無端地打了一個寒戰,這時裴嬰從桌上抄起一個茶盞砸在地上,怒聲斥道,「還不快滾!」
燕旭想也不想,從地上撿起自己沾了血跡的長刀,狼狽地奪門而出,絲毫不見來時的莽撞桀驁。
大門被燕旭一腳踹開,夜風卷著落雨和枯葉呼嘯襲進屋中,裴嬰纖薄的身軀像是受不住這涼風吹拂,搖晃了兩下後緩緩跪坐在地上。他顫慄著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小腹像是被一隻利爪死死揪住,強硬地向下拽去。
裴嬰的手摁在劇痛難忍的小腹上,身上白衫讓飄進來的雨水打濕,他急促地伏地喘息,長發遮掩下的眉眼難蓋痛楚。
他不敢去猜想那個可能。
裴嬰眼尾泛紅,在寂靜黑夜中咬牙忍耐,這個雨夜太過漫長了,雨聲和雷聲遮掩了他無助的掙扎。不知過了多久,才從屋子中的角落裡傳來一聲顫抖的、帶著哽咽的喃喃,「元徽......」
直到雪白的褻褲上蔓延開一抹血色,裴嬰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不願相信便不可能發生的了。
被雷聲驚醒的宋安忽然想起,裴嬰屋中有一扇窗似乎忘了關緊,他披著件外衫,提了宮燈走出房去。雨下得實在太大了,油紙傘被吹得歪斜,手裡的宮燈也讓雨水澆滅。
這時他看見不遠處的寢殿大門洞開,遠遠望過去屋內漆黑一片,聲息皆無,他心中一緊,右眼皮瘋狂跳動起來。宋安顧不上拿著被風吹得歪歪扭扭的油紙傘,丟了傘和宮燈,冒著大雨踉踉蹌蹌地飛奔上去。
「公子——!」
宋安闖進殿裡,借著窗外的月光才看見自己身處之地一片狼藉,白玉石磚上甚至還有血花綻開,他心中不安愈發強烈,一雙腿都幾乎要軟了,抖著嗓子顫聲開口,「裴公子!」
這時他聽見屏風後面傳來異響,宋安想也未想便沖了進去,這時他看見裴嬰裹著一身濕衣蜷在地上,面容盡數掩藏在黑髮之下,裸露出來的肌膚慘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