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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23:46 作者: 顧秧
「所求為何、所求為何......」
裴嬰垂眸低笑,忽而狠狠一拳砸在身下堅硬石階之上,玉石粗糲,他的指間漸漸湧出鮮血,裴嬰抬臉已是淚盈於睫,「我若求他留我父母、兄姐一條性命,他可會同意?」
「會的。」
燕晁伸手替他擦去臉上淚痕,拂去眉目間的殘雪,他幫裴嬰緊了緊身上大氅,有意寬慰他,「父皇宅心仁厚,我再幫你在他面前多說幾句,他定會留下......」
「已經晚了。」
身後忽傳一聲冷哼,裴嬰眼睫一抖,一滴眼淚從眼眶墜入雪中。燕晁落在裴嬰頰邊的手一僵,咬牙抬起頭來,越過裴嬰單薄的肩膀看向來人。
燕旭盔甲未換,半個肩膀都是噴濺的血跡,腰間懸掛一把堆金砌玉的長刀,他今年將將及冠,便被燕泓風派去了攻伐俞國的大軍中,如今旗開得勝,一舉滅俞,燕旭回京復命,正是得意的時候。
燕晁向來與他有些不對付,見他這副張狂的模樣便蹙眉質問,「怎麼不換身衣裳,養德殿不許他人攜帶利器入內,若是衝撞了父皇,你可擔得起這個責任?」
燕旭接了一捧雪擦拭盔甲上的血跡,聞言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太子殿下有所不知,父皇剛得知臣弟回宮的消息,就傳臣弟來養德殿面述戰況,實在是找不出時間換衣裳啊。」
他上前兩步,伸手捏住裴嬰下頜,強硬地讓他轉過頭來,裴嬰吃痛,一張臉愈發白了起來。他在這雪地中跪了將近一天,渾身上下狼狽至極,鼻尖被凍得通紅,眼中淚意未褪,被燕旭的蠻力帶得身子一歪,竟跪倒在這冰冷的石階上。
燕旭的指腹摩挲著他尖巧的下頜,若有所思地小聲嘀咕,「裴氏出美人,都說俞國長清公主名動京城,依我看來,長清卻不及你三分顏色。」
裴嬰平素最恨他人拿自己容貌說事,抬手便鉗住燕旭腕骨,咬牙用力一擰。在場之人只聽得一聲清脆聲響,燕旭就已痛哼一聲鬆了手去,他抬手一看,右手手腕已然脫臼。
燕旭怒極反笑,「裴氏這貞烈作風當真一脈相傳,攻破皇城那日我見長清有幾分姿色,便想著留她一命,到府中做個侍妾服侍我。誰知我才破了她的身子,那臭娘們兒轉眼便要拿刀捅我。」
裴嬰臉色煞白,牙關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他看著燕旭露出森然的笑意,「那刀還沒碰到我便被我奪了回去,這麼烈的婆娘豈能獨我一人享用?只是可惜了這樣一個美人,死的時候竟連屍首都是殘缺的。」
長清公主,年十七,俞國皇后所出,亦是裴嬰胞姐。
第三十六章 家沒了
長清年長裴嬰兩歲,平日便對這唯一的小弟多加照拂,裴嬰每晚入睡之時抱在懷中的綢布老虎,便是長清在六歲那年親自繡給小弟的。
裴嬰還記得自己出城那日,母后怕離別傷情,不敢來送,兄長寡言,寥寥說了幾句便止了話頭。
那時長清已許了人家,婚期就在來年春天,她站在車外拉著小弟的手含淚囑咐,「此去山高路遠,切記保重身體,凡事不可逞強。陳國不比大俞,你再犯渾做了錯事,可沒人護著你了。」
「若阿姐當真這般舍不下我,便和我同去吧。」
裴嬰趴在馬車窗邊,笑盈盈地伸手為胞姐拭淚,「我答應阿姐,定要在你明年大婚之前趕回,親自將阿姐送上花轎。到明年這時,只怕我也能抱上小外甥了。」
留在裴嬰腦海中屬於長清的最後一幅畫面,是胞姐破涕而笑的嗔怪。
燕旭還欲上前嘲諷,就見燕晁已站在裴嬰身前,擋住了自己的去路,他抬眼去看,只見燕晁長眉一揚,淡聲提醒,「二弟,這可是養德殿。」
燕旭剛要反駁,只覺腰間一空,他猛然低頭看去,見長刀出鞘,獨留刀鞘掛在腰間。他還未反應過來,凌厲刀鋒便裹挾著寒冬風雪急速逼近!
裴嬰揮刀劈開石階積雪,刀尖後是他充血含淚的雙目,他面容凜冽,像開在深冬中的一株寒梅,風雪寒冷,落梅絕艷。他用內力緩和了凍僵的四肢,怒火燒盡了他僅剩的理智,眼下唯有除去燕旭性命,才能解他心頭劇痛。
燕旭不妨,被他一刀劃傷了手臂,他飛身閃躲,怒喝道,「俞國已滅,你就算殺了我也換不回你的家國!」
裴嬰不語,咬牙揮刀欺上。
燕旭武藝平平,加之手中沒有兵器阻擋,裴嬰又是帶了十成十的殺意,漸漸他便落了下風,躲閃間身上也多了幾道傷口。裴嬰恨意之深可見一斑,有些刀口甚至深可見骨。
燕旭捂著傷口怒極,朝旁邊侍衛喝道,「來人!將這俞國餘孽給我拿下!」
「阿嬰——」
燕晁站在一旁已是心急如焚,見一侍衛一掌拍中裴嬰後心,不禁勃然大怒,「住手!誰給你們的膽子!」
燕旭為躲裴嬰刀鋒已是狼狽至極,卻看準時機飛身一腳踏在裴嬰心口,乾元力道之大,只這一腳便讓裴嬰喉間一甜,他動作慢了兩步,便讓侍衛奪了刀去,又掐住脖頸摁倒在地上。
他的側臉被狠狠抵在粗糲冰冷的地面上,半邊臉都讓積雪所掩埋,裴嬰急促地喘息,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他費力地掙扎,換來的卻是燕旭重重踏在腰間的一腳。
裴嬰痛楚地悶哼一聲,將身體蜷了起來,露在外面的那隻眸幾欲滴血,他兇狠地看著燕旭,見他抬手蹭去唇邊血跡,接著半蹲下身子抓住他長發用力向後一扯,強迫他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