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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23:46 作者: 顧秧
晏雲霆其實早就把那日馬場中所發生的事拋到了腦後,左右不是什麼大事,裴嬰也未曾受傷,就連陳帝得知此事後也只是過問了兩句,旁的也就沒什麼了。
他就和往常一樣練劍馴馬,無事時便在房中翻閱幾本兵書。那日他在殿中向窗外望去,遙遙望見那順寧殿前的那棵桃樹,已然枝繁葉茂,濃綠繁蔭,桃花不知在何時已落了個乾淨。
晏雲霆這時才恍惚想起,他和裴嬰,已有近一月未曾見過面了。
燕晁對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每日下了早課便總要去他殿裡坐上一坐,晏雲霆偶爾也是會在宮中某處撞上他們。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東宮太子,竟然對一個邊陲小國的皇子上了心,那副巴結討好的模樣簡直令人汗顏。
晏雲霆比燕晁小上兩歲,一起長大的時光並未給他們兩個之間增添些別的感情,同二皇子燕旭比起來,燕晁對他倒還算格外親和些。但他看晏雲霆,也不過就是一個稍加親近的侍衛罷了。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馬場,裴嬰被他丟下馬後腫脹起來的左腳腳踝,看那貓一樣的少年皮肉白嫩,應是往日從未吃過苦頭的。馬場雜草間偶有亂石,裴嬰雙手手掌中的淋漓鮮血,時至今日才重新迴蕩在腦海中。
晏雲霆心裡酸澀,忽然又生出來了悔意,裴嬰錯歸錯,可自己那日下手當真是有些粗暴了。那樣嫩的肌膚,又怎能受得住石頭的稜角呢?
他也不懂自己,為何每次同裴嬰相見,總是要把他弄出傷來。
晏雲霆手下一頓,將才翻了幾頁的兵書放回書架,又快跑幾步回到房裡木櫃旁,將裡頭的衣裳扒拉出來,才終於從一副鎧甲中翻出一瓶跌打損傷的藥膏。
他存了心思要去給裴嬰賠禮,一瓶藥膏著實寒酸了些,只是晏雲霆一年裡有半年都在北疆吃沙子,能有什麼好東西贈給他?
他思來想去,想來思去,想到方才宮人才端上來一盤子芙蓉酥,他很是喜歡。這是陳國特有的糕點,送給他權當嘗個新鮮,想必裴嬰也不會嫌棄。
晏雲霆打定了主意,便翻出來一個布包,將芙蓉酥撿了幾塊裝了進去。這會兒天色略暗,夜間起了風,帶了些許涼意。晏雲霆自小練出來的功夫底子,不到一刻鐘便來到了永和殿。
他站到了門口,才後知後覺想起來,那小東西只怕眼睛都要長到天上去了,能不能讓他進殿都是一回事兒。
宮人先進去稟報,晏雲霆在門口候著,百無聊賴之際便打量起他這個院子,忽然覺得裴嬰這人當真奇怪。他曾記得永和宮中的牡丹開得最好,裴嬰這廝是真不知道憐香惜玉四個字怎麼寫的,將那些牡丹拔了個乾淨,用石磚填平了那些泥土。
自小在裴嬰身邊伺候的侍女端上一盞涼茶,見晏雲霆始終盯著那塊地,便輕笑著解釋,「太醫說了,殿下碰不得牡丹花粉,打小的毛病了。輕則渾身痛癢,重則暈厥多夢。殿下同太子殿下打過招呼了,經他同意才填了那些牡丹。」
晏雲霆略一頷首,心想這裴嬰當真嬌氣得很,竟連花粉都碰不得。
這時宮人來稟,「晏公子,我家殿下說了,不見。」
晏雲霆得了這個口信也並不算意外,左右他也真的不信裴嬰能為那日的事而釋懷,他不惱怒,只松松一抱拳,道了聲:「有勞。」
這廂他才出了永和殿的大門,那頭他便從推開一條縫隙的小窗中翻了進去。
晏雲霆心中振振有詞,裴嬰至今還記恨著自己,今天不讓進,那想必明天、後天都統統不讓進,與其費那麼些功夫,倒不如自己翻窗進去見他。
他功夫了得,破窗而入之時一絲聲響都沒有發出,就地一滾便站了起來。殿中並未看見裴嬰身影,只是地上有些水漬,空中蔓延絲絲清香。
晏雲霆一怔,想那裴嬰雖說性情著實與旁人家的坤澤相差甚遠,可好說歹說也是頂天立地一個好男兒,怎麼還學姑娘家的用起了香粉?
忽然他腳下一頓,一扇屏風背後隱隱現出人影,不知為何晏雲霆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竟是要生生從喉嚨里跳出來。他緩步上前繞過屏風,看見了那個坐在鏡前的人。
出乎晏雲庭意料的是,裴嬰並沒有躲在屏風後面往臉上撲香粉,而是將將從浴桶中出來!水面平靜還帶著餘溫,殿內窗戶緊閉,那股香味越發濃郁,晏雲霆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忽然覺得空氣都凝滯住,他需得深深呼吸才能喘過氣來。
裴嬰松松裹了件裡衣,坐在鏡前梳理那及腰長發,青絲如瀑,發梢還在滴水,只能得見美人精巧白皙的耳朵尖在發從中一閃而過。他從面前的錦盒中用指尖挑了點膏脂,在手中融化後盡數抹在長發上,又用那柄象牙梳從頭頂緩緩梳到發尾。
他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問道,「那人可走了?」
晏雲霆五臟六腑恍若都被丟進油鍋里煎炸,他無法出聲,知道自己張口所發出的聲音必定喑啞至極。
裴嬰久久得不到回復,已是有些不耐煩了,砰的一聲將象牙梳丟在桌上,回眸神色冷然,卻在看見背後之人是誰時陡然一驚。
「晏雲霆!」
裴嬰拍案而起,顧不上拉攏散開的衣裳,咬牙要將手邊夠得著的東西砸向他,「誰准你進來的!滾出去!」
晏雲霆不慌不忙,將那些丟向自己的雜物一一接下,還不等他開口說話,抬眼時就已經見裴嬰朝自己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