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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23:46 作者: 顧秧
    眼見著葉寒棲是真走了,晏雲霆低頭一看,他剛才扔過來的竟是一個熱騰騰的白面大饅頭。

    他低聲笑了笑,又將那妄生丸往懷裡藏了藏,細細思索起葉寒棲方才說過的話。

    掩姓埋名,再不理這朝堂紛爭?若有一日能安穩下來,興許還能開個武館謀生度日,這般想想,似乎還不錯。

    他撕下一塊饅頭塞進嘴裡,平日寡淡無味的吃食竟也出奇的美味,晏雲霆又揉了揉被饅頭砸得生疼的心口,心想是時候把葉寒棲嫁出去了,好好的一個坤澤,手勁兒竟然這麼大,險些給自己砸斷了胸骨。

    第二十二章 晏雲霆死了

    也不知他們的運氣算不算好,葉寒棲走後不過半個時辰,宋安便帶著另一名內侍到了天牢之中。

    彼時晏雲霆正坐在牆角,對著那一尺長寬的天窗,試圖將那日裴嬰摔碎的翠玉扳指拼湊起來,那是鍾歸離留給他為數不多的遺物之一,他將此物當作信物贈與裴嬰,卻沒想到換來的是這麼個結果。

    他才將那中間一抹緋紅放上去,宋安的腳步引得地面震顫,一切又是前功盡棄,晏雲庭卻也不惱,只一點點將地上的碎屑撿進手帕里包好,又小心塞進衣襟中。

    晏雲霆盤腿坐在地上,見宋安走到監牢鐵欄前,甚至還輕輕一頷首,「宋公公。」

    宋安示意身後舉著托盤的小太監退後一步,自己上前哂笑道,「晏將軍近來可好?陛下......」

    「宋公公不必說那麼多。」

    晏雲霆一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說,「把鴆酒端來便是了。」

    宋安見他束好了長發,連衣裳都已經穿戴整齊,看模樣像是已準備好上路了,他略有遲疑,卻還是親自從那小太監手中拿了酒壺。

    晏雲霆親眼看著他用鴆酒盛滿酒盞,剛要伸手接過時卻見宋安動作一頓,他抬眼看他,「宋公公?」

    宋安面色如常,只低聲問他,「將軍可還有話留下?」

    晏雲霆心領神會,「他讓你問我的?」

    宋安不置可否。

    只見晏雲霆淡然一笑,「他既與我再無瓜葛,我與他,便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說罷,他從宋安手中接過鴆酒,一飲而盡。

    他動作極快,沒有人看見他的袖口蔓延開深色水漬,自然也無人看見他是何時將藏在手中的妄生丸吞入腹中。

    宋安被他這般乾脆利落的姿態驚了一驚,再抬眼時只見晏雲霆忽然捂住心口低咳一聲,那暗紅髮烏的血沫便噴了一地。宋安心有不忍,將視線移到別處,只聽見那一聲聲咳喘越發劇烈,像是被膿血堵住了喉嚨,忽然身後傳來一聲低啞的痛喘,宋安回頭一看,晏雲霆面色發青,靠坐在牆角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順著牆面緩緩滑了下來。

    宋安試探性地喚他一聲,「雲麾將軍?」

    晏雲霆已無法應答,有黑色淤血從他鼻孔和耳道中緩慢流淌出來,他染滿污血的雙唇一張一合,最終卻是什麼話都沒說出來。他的下眼瞼布滿血點,唇色變成青紫色,放在心口的右手滑落下來,將地上一灘血窪砸碎了。

    宋安上前再喚,「晏將軍?」

    晏雲霆毫無反應,胸口甚至已經看不到起伏了。

    宋安招招手,隨即身後就有人上前打開了監牢門鎖,他上前跪坐在晏雲霆身前,將兩指放在他脖頸處探尋脈象。默了片刻,才起身對宋安一抱拳,「宋公公,晏雲霆脈象已斷。」

    宋安在宮中沉浮多年,自然要比旁人更謹慎些。他緩步上前,從懷中掏出帕子擦拭了晏雲霆頸上污血,親自去探他脈象。

    果然脈搏盡斷。

    宋安將那角落裡繡了一株細竹的錦帕抖落開,蓋在晏雲霆慘白髮烏的臉上。

    他拍了拍手,示意那小太監,「走了,還要回宮和陛下復命。」

    宋安回到宮中已是傍晚,到了順寧殿時,裴嬰正坐在門口那棵桃樹旁的青石上,晚霞將天邊浸染成如血般橙紅的顏色,他膝上攤開一本書冊,手上那枚翠玉扳指襯得指尖潤白細嫩。

    裴嬰望著天邊紅霞似乎出了神,直到頭頂一枚桃葉葉尖上墜了滴露水,晃了晃擦著他耳尖砸在書頁上,他才微微回了神。

    宋安拿了件外套披在他肩上,「傍晚露重,您也要多注意身子。」

    裴嬰垂下眼睫,轉動著那枚扳指,不知是有心或是無意,他淡淡開口問道,「如何?」

    宋安一低頭,「晏將軍飲下鴆酒,半個時辰前已在天牢咽氣了。」

    裴嬰神色無悲無喜,只是覆在小腹上手又緊了緊,他輕輕發出一聲長嘆,斂了眉目低下頭去,「他可有話留給我?」

    宋安有些猶豫,卻被裴嬰眼風一掃,急忙低頭將晏雲庭臨死之前所說的話複述了一遍,「將軍說......他同陛下,已是無話可說。」

    裴嬰許久無言,直到那邊日落西山,又刮來一陣微風,將身後桃樹上一片綠葉吹了下來。裴嬰伸手接住那枚桃葉,他抬起頭看著越發昏暗的天空,啞聲低語,「宋安。」

    宋安忙應聲,「奴才在。」

    「桃花謝了。」

    宋安抬頭往樹上望了一眼,「如今已是盛夏,桃花過了花期,自然是謝了。待明年春回大地,便就又要開了。」

    裴嬰將手遞給他,宋安攙著他起身,夜涼如水,裴嬰走起來更加緩慢,左腿腿骨痛得像是被一記小錘敲打,裴嬰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被宋安緊緊架在臂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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