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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23:46 作者: 顧秧
葉寒棲抬手去探他內力,後又一怔,這人竟沒有半分武藝底子,是個徹徹底底的門外漢。
這時他聽見了一聲痛哼,葉寒棲一聽這聲音立馬慌了手腳,僵硬著收回了對他的鉗制。
「你果然要去劫獄!」
游落歸一身月白長袍蹭上了磚瓦的青苔,他吃痛地扭轉著手腕轉過身來,黑沉沉的雙眸中隱隱帶霜。
「你瘋了不成!」
游落歸拽著他的袖子將人拉到暗處,他一把拽下葉寒棲覆在臉上的黑布,「那是天牢!重兵把守的天牢!只憑你一人之力如何救出晏雲霆!別說闖進去救人,只怕你背著雙刀靠近時就要被看守和御林軍團團圍住!」
游落歸聲音壓得極低,說話時額角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你去!我由著你去,到時候一卷破席捲著你和晏雲霆,你們兩個去地底下再做兄弟去!」
葉寒棲看著游落歸震怒如此,是一句話也插不上,低著頭乖乖挨了這一頓罵,等游落歸止了話頭,他怔怔抬起頭來。
月色如水,傾數灑進他那墨藍雙瞳之中,葉寒棲眨了下眼,直愣愣地對著游落歸瞧,「我若不去救他,難道眼睜睜看著將軍去死?」
他抬腳將一個石塊提到手中,在手裡打了個轉兒就擲了出去,正好破了一戶人家的窗紙,打滅了那一豆燭火。
「將軍把我從死人堆里刨出來兩次,葉寒棲這條命是他給的,任何人都能看著他去死,我不能。」
葉寒棲轉身要走,腳步卻忽然一滯,從衣襟里拿出個小布包抵到游落歸面前。他垂下眼睫輕聲道,「這次回來的禮物,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你若不喜歡,丟了便是。」
說罷,他重新戴上面罩,即將要跳上屋檐的時候忽然被游落歸拉住了手腕,他回頭去看,有些不明所以。
游落歸臉色仍是陰沉,將他剛才遞來的布包塞進袖袋中,又拿出來了一個小瓷瓶交給他。游落歸扭開臉不去看他,聲音低得只余他們兩人才能聽見。
「明日辰時,你扮做送飯小廝混進天牢。這是妄生丸,人服下後探不到脈象,與死人無異。假死三個時辰後,用以銀針刺入神庭和印堂兩個穴位,自然就會甦醒。監獄司司長是晏雲霆軍中舊友,他應該會助你一臂之力,倒時在牢里尋一個相貌和晏將軍相似的死刑犯,頂上去便是了。」
游落歸見葉寒棲呆呆站在那裡看著自己,也不去接那瓷瓶,嘆了口氣便親手將妄生丸塞進他的袖袋裡。
「明明有便捷的法子,你偏要去走那條死路。」
游落歸在他肩上推了一把,「還不走?穿這一身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要去劫獄嗎!」
葉寒棲捏緊了袖袋裡的瓷瓶,傻傻往前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去看他。月色將他膚色映得瑩白,那雙大而圓的鹿眼猝然聚起了光輝。
他歪著腦袋對游落歸笑,「厭濁,你真好。」
游落歸心裡猛地一跳,朝他擺擺手,「趕緊回去休息。」
「哎!」
游落歸深夜歸府,小廝跟在他身後,看見他身上污漬驚叫了一聲,「哎呦我的爺,出門前才換上的衣裳怎麼就髒成這樣了!」
游落歸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仔細驚醒了祖父!」
他屏退了下人,獨自一人坐在屋裡,書案上只留了一盞燭台,游落歸換下了髒衣裳,對著葉寒棲剛剛遞給自己的布包怔了很久。
等那燈芯長了,燭火發出噼啪聲響,房中又暗了些許,游落歸才回過神來。他將那小布包翻來覆去地看,葉寒棲常年駐紮北疆,那裡條件艱苦,遠不比帝京豪奢,就連這布包摸起來都糙得有些扎手。
他解開抽繩後提起一角倒下,就有一沁涼之物落入手心。游落歸舉起此物對著燭火細看,原來是一隻白玉做成的玉塤。
玉是好玉,出時微涼,入手後生溫,通體潤白沒有一絲雜質,只是這雕工要稍顯遜色。
游落歸的指腹摩挲著這隻玉塤,自然知道這定是由葉寒棲自己雕琢出來的了。
自從三年前葉寒棲隨大軍回京,少年校尉身騎白色駿馬穿過人頭聳動的帝京大街,與遠坐在豐泰閣二樓飲酒的游落歸遙遙對視一眼,自此以後,凡是葉寒棲進京,必定要帶些邊疆的小玩意回來贈與他。
游落歸如何不知他的心意,只是他們兩人之間,身份地位著實懸殊。
游家世代簪纓問鼎,他祖父游兆熹官拜一品,輔佐三代帝王,告老辭官之時還由武帝親手所書「仰之彌高,鑽之彌堅」,至今還掛在游府書房牆上。
他父親游英遠入中樞三十餘年,門生遍布天下,如今游落歸又以如此年紀出入內閣,游家深受皇恩,這樣的門第,便連媒人都不敢踏門。
京中曾有人暗暗嚼舌根,道這游家兒郎丰神俊秀,相貌才情皆是一等一的好,這尋常人家誰敢攀這麼一戶高門望族做親家?怕是只有宮裡的公主才能配得上游相吧。
京中的名門望族,又有幾家兒女婚事能由得自己做主?
帝京大戶人家嬌養出來的坤澤,十指柔嫩白皙,平日也就拿著繡花針擺弄。葉寒棲出身不明,又是在戰場中廝殺,和那些個乾元吃宿在一塊,雙手儘是老繭,別說繡花,只怕寫個字都難。
游落歸知曉他這番心意終是要覆水東流,卻又無法與他明說,他本對葉寒棲無意,卻在對上那雙滾圓的眼眸時,連一句狠話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