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個爹

    時間一晃而過，一如之前那般又過了兩日，年二十八這日一早，母女四人吃完早飯，還是準備上山。

    邱氏從老院拿回來的是白面饅頭，並且說：「你們祖母說了，最近不用幹活了，等年後再說。」

    一般過年的前三日和後三日都不用幹活，這也是過去十幾年，母女幾人過的最輕鬆的幾日。

    在外做工的大伯和穆清媱的爹穆合南應該也回來了。

    邱氏說完，和穆清妍幾人一起，轉頭看向穆清媱。

    「這個，娘，我覺得咱們可以繼續去後山，到時候在屋子後面弄個棚子，將帶回來的野味全都養在裡面。要不然，這兩日逮到的野味肯定會死掉或者跑掉。」

    「對，我也是這麼想的。」穆清薴首先附和。

    她剛剛還想著若是不去的話就可惜了，每日能賣好幾兩銀子呢。

    邱氏展顏，對她來說，這幾日是最輕鬆的，既能吃的好，還能賺到銀子，不去的話是真的可惜。

    穆清媱懂她們的心情，對於現在一窮二白的她來說，也是不捨得這些銀子。

    不過，「娘，大姐，二姐，咱們不著急。晚上也不用給老宅送東西了，咱們就吃完午飯再去後山，直接撿些乾柴，再把野味拿回來就行了。」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還是小妹聰明。」

    邱氏看看手中的白面饅頭，一笑，「好。」

    穆清媱也看了一眼邱氏手中的饅頭，「留著過幾天餵那些雞和兔子吧。」

    這個季節，也就窩頭和饅頭可以喂，讓白路帶回來的幾顆白菜還要留著過年吃。

    「好。」邱氏將饅頭隨意的放在屋中的桌子上，轉身跟著穆清媱姐妹三人進了廚房。

    「娘，咱們醃點菜吧，春節後就不去山上了，估計那時候抓到的野味也不多了，我們去縣城做生意。」

    「能行嗎？」邱氏問出這句話不是不贊成，而是沒有什麼信心。

    老院的人怎麼可能任由她們自己作主。

    「總會有辦法的，咱們先做吧，一壇雞肉的，一壇兔肉的，再來一壇野菜的。」

    「好。」

    反正這些天全都是穆清媱作主，邱氏也由著她了，就算不去擺攤，她們自己也能吃。

    將肉切成小塊，放各種調料攪拌均勻，然後放進罈子里密封。

    野菜也是一樣的，切碎之後放調料，同樣的密封裝壇。

    其實非常簡單，四個人一起忙活，很快就弄好了。

    幾人剛把東西收拾好，將三個罈子抬到隱蔽的地方放著，大門就被敲響了。

    穆清妍起身跑出去開門。

    屋內的三人還以為是老白過來了，只是，聽著動靜不像。

    「你娘呢？」一個男子的聲音，穆清媱聽著有那麼幾分熟悉，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

    眼神掃過旁邊，邱氏和穆清薴兩人神色有些說不上來，有失望，有怨恨，有惱怒，總之，很複雜。

    看到她們這個表情，好好想了一下有可能來的人，沒多久，一張模糊的臉浮現在穆清媱腦海里。

    那就是，這個身體的製造者之一，俗稱，她爹。

    「娘在屋裡。」二姐的聲音並沒有多少高興和熱情。

    話落，聽到的就是漸漸接近的腳步聲。

    吱呀，門開，穆合南走近房間，掃了一眼圍著桌子坐著的母女三人，眼神在大姐的身上多看了一會兒。

    對於穆清媱這個病秧子，只是眼神掃過，根本沒有正眼看她。

    二姐跟著進門，把門關上，就站在門邊，臉上表情明顯的不歡迎這個爹。

    穆合南長得還算白淨，看上去斯斯文文，身上穿著乾淨，整潔，布料看上去比母女幾人的高檔了不是一點半點。

    對比母女幾人身上打著補丁的破舊衣服，還有那長期干粗活在手上留下的繭子，簡直是一種諷刺。

    穆合南應該是習慣了母女幾人的窘迫，並沒有覺得什麼，眼神落在邱氏身上的時候還帶著點點嫌棄。

    抬手，將一直背在後面的手拿出來，隨手將一個油紙包扔到桌子上，很是優越的道，「這裡面是二兩豬肉，給你們留著過年解解饞。」

    穆合南放下後，下巴輕抬，他以為母女幾人會露出高興的神情，再不濟也會稀罕的看那塊肉吧。

    只是，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她們依然坐在凳子上，連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臉上表情更是無動於衷。

    穆合南看此，心下惱火。剛剛他進來的時候，三人沒有站起來，他就想要發火，若不是有事，他才不會忍著。

    現在再看四人表情，是根本瞧不上自己帶來的肉嗎？

    穆清媱心裡呵呵，對於這麼個愚孝，現在又無情的爹，完全看不上眼。

    他嫌棄邱氏的那眼神，幾人都看在眼裡。

    也是，穆合南在縣城給人做工，每日看到的人都是所謂的有銀子的體面人，又怎麼會將邱氏這個整日干粗活，面色發黃的婦人看進眼裡。

    她們母女最近幾日雖然吃得好，但是每日上山，也幹了不少粗活，完全沒有一點白淨的感覺，與以前也沒多少變化。

    「這位......你有事？」穆清媱實在不想管這麼個無情無義的人叫爹。

    看母親和兩個姐姐臉色緊繃，抿著唇不說話，只有她來開口了。

    穆合南這麼過來，還稀罕的帶了一塊塞牙縫的肉來，要說他沒有別的目的，傻子都不會相信。

    「怎麼說話的？我是你爹，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穆合南聽到穆清媱說話，想都沒想，張口就是呵斥。

    「夠了，穆合南，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別對著我的孩子大呼小叫。」邱氏捨不得孩子受委屈，直接站起身。

    這些年的失望和傷心已經夠多了，她不應該抱希望。

    剛剛看到桌上的肉，她還以為穆合南對她們有了一些愧疚之心呢，原來根本就不是。

    他那看媱丫頭的厭棄眼神就說明一切。

    「你，你還敢大呼小叫，我看你是不想要這些肉了。」穆合南可是知道，母女四人除了每年春節幾日能吃上白面，其他時候都是窩窩頭，連個肉末都沒見過。

    「我們不稀罕你這點肉，還是拿回去孝敬你那好母親吧。」穆清媱站起身，站到邱氏身邊，看著穆合南的眼神也是冷冷的。

    她想知道這個爹過來做什麼，剛剛他的眼神在大姐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很有可能是關於大姐的親事。

    「反了你了，大人說話，你......」穆合南說著話，抬手就要打在穆清媱身上。

    穆清媱才不會受他這一下，拿起爐子上的茶壺往身前一舉。

    穆合南的手直接打在茶壺上，只接觸瞬間，手就被燙紅一大片，裡面灑出的水更是直接潑在他身上。

    「混帳東西，你還敢拿水潑我，你這個不孝的賤丫頭。」穆合南被穆清媱這動作氣的跳腳，急赤白臉的左右看看，想拿什麼東西教訓她。

    邱氏和穆清薴也被穆清媱的反應嚇了一跳，不過她們還是站在穆清媱這邊的。

    「哼，不孝？我沒吃過你一口飯，我憑什麼孝順你？就憑，因為你，我落了一身的隱疾？還是憑，因為你，母親和姐姐這十幾年受的苦？再憑，因為你而讓我們母女被當牛做馬的使喚十幾年？」

    穆清媱根本不給他任何面子，他過來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乾脆豁出去的和他鬧掰了，正好借著這次脫離那些吃人的東西。

    「你這個該死的丫頭，若不是因為你，她們怎麼會被趕出來，你還敢說老子。」

    穆合南氣急敗壞的拿起手邊的凳子就要砸下去，穆清媱舉起手上的茶壺。

    「你敢砸，我就用開水澆你。」

    邱氏也拿起一個凳子，雙眼通紅，「穆合南，你如果敢對我女兒動手，我不會饒過你。」

    大姐和二姐不敢有什麼動作，但是兩人看著穆合南的眼神也是充滿失望和惱怒。

    這就是她們的親爹，明知道小妹身體不好，竟然還要拿凳子砸她，這是不想她們好過嗎？

    「你們反了嗎？一群賠錢貨，若不是看在你們還有點用的份上，老子早就餓死你們了。」

    穆合南被突然反抗的母女幾人嚇到了，但是多年的壓迫讓他心中更多的是憤怒。

    他以為，自己養著她們這些不值錢的女子，她們不知道感恩戴德，竟還敢對他無禮。

    不僅是不孝，更是造反，不想吃飯了。

    「你才是賠錢貨，你全家都是賠錢貨！」穆清媱可沒被這麼罵過，她怎麼能受一個陌生人的氣。

    「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沒人好好管教你了是吧。看我今日不......」

    「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啊？對媳婦和孩子不聞不問，竟還有臉說什麼養著我們？你他媽有沒有良心，娘和姐姐每日累死累活就換一點窩窩頭，別噁心人了，以後我們還真不需要你養了。」

    穆清媱躲開穆合南要砸過來的凳子，直接將手中半開的水潑出去。

    「啊！你個賤丫頭，你找死。」穆合南怎麼也沒想到會被自己女兒拿滾燙的水潑。

    即便隔著厚厚的棉衣，那沾到皮膚的熱水也足夠燙傷一大片。

    穆清媱根本不管他如何，說話也不給他任何面子，「身為丈夫，在自己媳婦懷孕的時候將她趕出家門，連懷孕的時候都不讓休息，你自己覺得你配當這個爹嗎？」

    穆清媱早就對那一家極品不滿，現在碰上這麼個爹，不對他撒火都對不起母親和姐姐她們這十幾年受得苦。

    邱氏眼淚流出來，捂著嘴痛哭。

    這些年，她經常在夜裡偷偷流淚，所有的苦都自己咽下，在孩子面前她還是堅強的母親。

    只是，她太無能了，不能讓孩子跟著過好日子。

    邱氏一哭，穆清薴和穆清妍兩人眼眶兜不住眼淚了，走到邱氏跟前，三人一起落淚。

    穆合南看此，眼中沒有絲毫愧疚，更不能體會母女幾人的心情，他現在只想打死那個逆女，連過來這裡的目的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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