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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這個辦法,是她過去在圖書館泛讀時,從海倫凱勒的自傳中看到的。事實上,訓練阿旦的說話能力比教海倫凱勒容易得多,因為海倫不只聾啞,她還是位盲人,阿旦卻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腦子也很靈活,教他說話並不比教一個正常兒童難多少。到這年年底,也就是阿旦一歲半時,他已經能用嘴表達自己的基本需要。如果不事先說明,外人根本看不出這是個失聰兒童。
阿旦的聰慧讓俞宛秋深感欣慰的同時又黯然神傷,若沒有身體缺陷,這本來該是個多麼耀眼奪目的孩子。堯兒像他父親,小小年紀,就有股令人仰視的尊貴與威嚴。阿旦則越長越像母親,五官特別清俊,眉目如畫,秀雅絕倫。趙延昌每次提起他,都以「我們家的美男子」開頭。
再豁達,再洞明世事,俞宛秋還是忍不住在夜深人靜時看著搖籃里的孩子一次次落淚。
趙延昌後來採取了一系列手段打擊皇后的勢力,朝中也罷了一些官,尤其是曾家人,免職的免職,下獄的下獄,幾乎將曾家連根拔起。
皇后見勢不對,鬧著要出家,趙延昌雖未許她剃度,卻把統攝六宮之權交給了張賢妃李昭儀等人,組成了一個四人管理組,對外宣稱皇后染病需要休養,等於把她禁錮在太后的沐萱堂。
為了防止諸妃坐大,趙延昌沒有下廢后詔,也沒有收回皇后的印綬,只說暫時交給張賢妃保管,總之,用心良苦。
俞宛秋不是不理解趙延昌的苦衷,這原本就是她的意見,可心裡仍憋得慌,覺得對不起孩子。明知道兇手是誰,為了「顧全大局」,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逍遙法外,甚至還要幫著圓謊,不讓世人察知真相。
這些委屈與憤懣,統通變成了文字寫進書信里,寄給遠方那個和她同呼吸共命運的人。
結果,平時最厭煩讀書寫字的趙佑熙,現在比誰都勤快,每封公函中必夾帶私函。趙延昌深知阿旦的事對兒子媳婦的打擊有多大,他們能通過書信交流,互相開解安慰,是他樂於見到的。要不然,一向離不開媳婦的兒子,若是連這種溝通的渠道都沒有,長期壓抑下去,對身體不好,也容易影響情緒。
眼看新年過完,前方的戰局也進入了白熱化。
雖然趙國朝野上下都對梁瑾瑜孤軍獨旅能支撐這麼久表示驚訝,俞宛秋卻覺得很正常。如果梁瑾瑜容易倒台才叫奇怪呢,那人天生就是「打不死的蟑螂」,夠能折騰的,跟他對陣,需要有頑強的精神和卓絕的忍耐力。
寒冬退去,春日降臨。二月底的一天,趙延昌興沖沖地拿著前方戰報走進兩個孩子的遊戲間,一手摟住一個偎進搖椅里,很開心地告訴他們:「你們的父王已經拿下上京了也許過不了多久,咱們一家就要搬到上京皇宮去。」
俞宛秋知道趙軍從年前就開始圍城了,趙佑熙曾在信中「保守估計」:要攻破防禦甚嚴的上京,也許得半年,甚至更久。梁瑾瑜之所以那麼快,多半是另闢蹊徑,要知道,他曾做過梁孝帝的秘使,多次潛入皇宮匯報情況,很可能知道宮內的秘道。此外,他的軍糧儲備也很豐足,梁孝帝曾搜刮幾個州的地皮,把上京的糧倉裝得滿滿的,至少能供應軍隊半年之久。
俞宛秋在回信中鼓勵他:「軍隊能大量儲備,富豪之家也有可能,但普通百姓是不可能的。上京富戶多,窮人也不少,一般的小市民,米缸里能有半個月的存糧就不錯了。到時米店肯定大幅漲價,普通百姓根本買不起,他們不可能等著餓死吧?所以你別著急,只管把上京圍得死死的,到時候你不攻城,城裡的百姓都會自動打開城門,因為他們要活命。」
趙延昌拿來的前線戰報中果然說,梁瑾瑜倒台的起因,是城中百姓暴*,他們組成自救隊,半夜殺死了守城靖軍,搜出鑰匙打開了城門。
趙佑熙領兵入城後,第一件事就是向飢餓的百姓發放糧食。單這一項,就得到了百姓的衷心擁護,城裡很平和,看信中描述的場景,簡直像和平解放了。
唯一的遺憾,是沒有找到梁瑾瑜,他在趙軍進駐皇宮前就遁走了。
至於怎麼走的,沒人知道。也許是化妝成百姓直接從大開的城門走出去的;也許是從宮中秘道走的。
走了這麼一個重要人犯,趙佑熙在信中也沒急著要父皇遷都上京。遷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要重新修繕宮殿,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沒大半年沒法成行。
趙延昌自然贊成兒子的說法,他原就沒打算這麼匆匆忙忙遷到上京去。反正南都也是都城,他們父子倆誰在北,誰在南,有什麼區別。
俞宛秋在一旁道:「暫時不遷也好,東邊和東北,還有一些小諸侯國沒有歸順,什麼昌國,燕國,渤海國……西北還有陳致遠的幾十萬軍隊要招降,海島上也有些殘餘勢力沒肅清。北方離真正的長治久安還遠著呢。」
趙延昌點點頭:「朕和滿朝文武緩幾年遷過去都沒關係,問題是……」
俞宛秋側耳恭聽,趙延昌繼續說:「你們年輕夫妻,這樣長期分隔兩地不是辦法,你回去收拾一下,朕過幾天就派人送你去上京。」
兒子有多離不開兒媳,他心裡最清楚。這半年多來,因為前方戰事繁忙,這邊阿旦的教育也不能耽誤,他才一直沒吭聲。雖然要找個師傅很容易,但誰有母親耐心呢?現在阿旦已經學會說話,兒子也攻下了上京,他覺得,即使作為犒賞,也該送兒媳去跟兒子團聚了。
俞宛秋沒有拒絕。為了兒子的將來,把老公丟下大半年實出無奈,現在兒子的事可以稍稍放心了,她的確該去上京安撫那個孤零了大半年的男人。
趙延昌特地請人看了日子,定於三月初三送太子妃啟程。
至於兩個兒子,俞宛秋沒敢提,趙延昌是不可能讓她帶走的。他以前有多愛堯兒,現在就有多愛阿旦,甚至更疼惜一些,堯兒也是,對弟弟不知道多疼。每當他們三個人瘋成一團時,俞宛秋就覺得他們是一國的,自己是旁觀者。
三月初三是「上巳節」,一個古代百姓踏青、相親的日子,在滿城歡樂氣氛中,俞宛秋在望仙門乘船北上。
那日天清氣朗,河上鷗鷺成行,俞宛秋穿著新裁製的春衫,立在船頭看河上風光。想著離別了半年之久的夫婿,心裡充滿了甜蜜,平時為兒子的事憂急操勞,還不覺得什麼,這會兒走在去見他的路上,思念遂如野糙瘋長,恨不得立刻化身鷗鷺,乘風飛到他的身旁。
船到江心,風大了起來,畢竟是初春,溫度還有些低。知墨拿出斗篷,披在她肩上說:「還是進去吧,奴婢知道您心急如焚,可若是吹病了,太子殿下會心疼的。」
俞宛秋笑瞪了她一眼,本想回兩句,也打趣打趣她,想到她暗戀牟翊至今無果,嘆息一聲,終究什麼也沒說。
姻緣事,最是勉強不得。何況牟翊本是太子師,在朝中地位尊崇,他們夫婦倆就連替知墨問一句都覺得造次。這兩人的年齡、身份,差距都太大,在任何人眼中都不是良配,她實在開不了口。
知墨看太子妃回頭往艙房走,忙伸手扶住她,嘴裡勸著:「昨晚睡得遲,今日又起得早,您進去後索性睡一覺。上岸後都是馬車,顛得很,沒有船上睡著舒服。」
「聽你的。」因為心情愉快,俞宛秋從善如流。
知墨還待說什麼,後腦勺突然被人重重一擊,她眼前一黑,人事不省地撲倒在船板上。
知墨遇襲的同時,俞宛秋也被人推入江中。早春的江水寒涼入骨,她奮力划動手臂,想要浮出水面呼救,每次剛一露頭,就被人扯了下去。
連嗆了幾口水後,她的神志漸漸昏迷,失去最後的意識前,她悲哀地想:難道我的穿越之旅就此結束了嗎?
如果老天爺只肯給她這麼短的時間,為什麼要讓她結婚,還留下兩個可憐的孩子?她的堯兒才三歲,阿旦更小,還在蹣跚學步。
此時船上早炸開了鍋,呼叫聲、怒吼聲、噗通聲響個不停,侍衛們紛紛跳下船,徒勞地在水裡搜尋。可茫茫水域,一眼望不到邊,哪裡有太子妃的影跡?
同人卷 第三百二十七章哭笑不得
俞宛秋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很乾淨很舒服的床上,房間不奢華,但潔淨雅致,可看出主人是個很講究生活品位的人。牆上的字畫,案上的根雕,茶几上的水仙,無論式樣或色彩都搭配得恰到好處,讓人賞心悅目。
揭起被子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雪白的絲袍,襟口處繡著綠萼梅。拾起枕上的一轡髮絲,光滑柔順,泛著隱隱的桂花香。俞宛秋不信邪,又扯開睡袍的衣帶,揪起胸前的肚兜看,紅色的絲緞,上面赫然是鴛鴦戲水圖。
這下所有的迷濛昏沉都嚇跑了,俞宛秋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幾乎寒毛倒豎。
她可以肯定這個地方從沒來過,周圍也見不得半個熟人,到底是誰,隱在暗處操縱這一切,而且這麼了解她,對她的喜好、乃至日常的生活習慣了如指掌?
白色、紅色、寶藍色的肚兜上繡鴛鴦戲水,對她和趙佑熙來說,具有很強的暗示意義。明確點說,這是他們夫婦之間的性愛符號,月信期間她是絕不會穿的。那個把她從水裡救起來的人連這個秘密都知道,未免太可怕了。
她在床邊摸索尋找,果然發現了一根細細的繩子,應該是拉鈴沒錯,忙重重地拉了幾下。
兩個綠衣丫環笑容滿面地走進來,跪在踏板上問:「少夫人要起來了嗎?」
她開門見山地說:「我想見你家主人。」
丫環似乎有些發愣,一個機靈點的回答:「少爺出門了,喬總管在前廳,要不要奴婢把他傳過來?」
俞宛秋皺眉問:「你家少爺是誰?」
兩個丫環的眼裡竟然出現了同情之色,很有耐心地告訴她:「少爺姓程,諱忘塵,少夫人您姓何,諱淨蓮。」
俞宛秋指著自己的鼻子:「你說我叫何淨蓮?」
真是見鬼了,一覺醒來,不僅睡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連名字都變了。要不是她熟悉自己的身體特徵,還以為又穿越了一回。
兩個丫環毫不遲疑地點頭。
俞宛秋總算回過味來,似笑非笑地問:「你家少爺是不是對你們說,我因故失去了記憶,不知道自己是誰,甚至連自己的夫君也不認得了?」
丫環點頭如搗蒜,臉上同情之色更甚。
俞宛秋嘆了一口氣,情知跟她們說什麼都沒用,索性從床上爬起來道:「你們服侍我梳洗吧,等拾掇好了,再把喬總管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