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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俞宛秋輕輕搖頭:「真不知道,送你們去的人只負責讓你們平安到達就回來復命了,其餘均未提及,我也沒問。」
何紹文再次紅了臉,又不得不說明:「梁瑾瑜無緣無故把我降為禮部上卿,這倒罷了,官大官小我也不是那麼計較,愚兄從來就不是那種看重虛名的人。可繼任樞密使的,竟然是陳驊這一點讓愚兄深感羞辱。陳驊此人表妹肯定知道,他跟周濟一起被稱為『梁瑾瑜的左右護法』,其實以前就是個小混混,沒讀過幾句書,連秀才都不是。」
俞宛秋放下手裡的茶盞:「表兄這次來,難道是棄官出走?」
「正是」好歹說到重點了,何紹文語氣激動起來:「姜子牙不遇明主,情願在渭水垂釣。愚兄雖不敢與姜子牙相提並論,總比陳驊之流強一點,與其被個小混混壓在頭上,不如回老家垂釣耕讀」
俞宛秋暗哂:你真有這份淡泊放逸,怎麼不回兗州老家,跑到樊都來幹啥?
話當然說得比較委婉:「遭逢亂世,能垂釣耕讀,也是讀書人的福田。」
何紹文再次大失所望,他會說出那番激烈言辭,無非是希望表妹能開口讓他留下。在他看來,他的新政舉措乃是曠古洎今最有效、最實用的濟世經典,依此推行下去絕對能富國強兵。若趙國能給他一個施行的舞台,他一定會吸取上一次的經驗教訓,讓新政取得巨大的成功。
他憑著一股子不服輸的勁頭和懷才不遇的悲憤從上京匆匆出走時,只帶了一個小小的行行囊,裡面除了銀票和幾件換洗衣服外,就是兩本文稿:一本是梁瑾俞批註的《毓秀齋遺墨》,一本是他重新修訂的《改制二十要》。
這就是他的「法寶」
一本用來激發趙太子夫婦對梁瑾瑜的恨意以及強烈的求勝心;一本則用來做他躋身趙國朝堂的敲門磚。他相信自己必能大顯身手,再現當日在靖國朝堂上的輝煌,甚至,比那時候更風光。因為趙國的國力比靖國強得多,趙靖之爭,趙國贏面大,靖國贏面小,有他在,趙國贏面會更大,他將會是新統一帝國的開國元勛。
可惜在表妹這邊磨了半天,也沒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半個月後,何紹文終於想辦法見到了趙佑熙,把《改制二十要》呈給了他。
趙佑熙對他的革新舉措倒是真欣賞,但也明確告訴他,現在還不是時候,因為接下來幾年,朝政重心可能都會落在軍事上。
何紹文被俞宛秋撂到一邊冷落了好些日子,花錢找門路才得已拜見趙佑熙,早沒了初來時那種「我乃曠世奇才,趙欲安天下,捨我其誰」的不可一世樣,也不再做一步登天的美夢,很謙虛地表示可以在趙佑熙身邊做個參事。考慮到他跟了梁瑾瑜多年,熟悉梁瑾瑜的思維方式和行為套路,和牟翊等人商量後,趙佑熙最終留下了他。
俞宛秋知道消息後,笑著問趙佑熙:「他有沒有老實一點?」
趙佑熙點點頭:「老實多了,還是你有辦法。」
俞宛秋道:「既然是人才,不網羅下來是我們的損失;至於傲氣,磨磨就好了,他下次再翹尾巴,你只管磨,磨到他服服帖帖為止。」
趙佑熙恍然大悟:「難怪你以前一直不搭理我,想盡辦法折磨我的,原來是為了把我磨得服服帖帖。」
「冤枉啊,我哪有折磨你?」
「你沒有?」有人危險地眯起眼:「明知道我蹲在牆頭徹夜守候,關緊門窗不肯出來相見的是誰?明知道我一走就是大半年,不肯跟我回南方的是誰?明知道我瘋了一樣不眠不休地找你,卻躲在小牛家的破船上不吭聲的又是誰?」
俞宛秋據理力爭:「你又不派人上門提親,誰好意思跟你走啊?」
趙佑熙咧開嘴:「原來你那個時候就盼著我上門提親了。」
俞宛秋待要否認,門外傳來曹大海的聲音:「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宮外有人拿著一封短箋求見,說她家主人手裡有一樣寶物,二位殿下肯定有興趣。」
短箋送上來,兩人湊到一起看,只見上面寫著:「若想得到傳國玉璽,請到城東五里坡。」
兩人互望了一眼,俞宛秋先開口道:「外面是有人說,梁瑾瑜把梁宮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傳國玉璽。幸虧他走的時候隨身帶著原靖王印信,現在批奏摺、擬詔書,還是用的那塊。」
趙佑熙冷笑起來:「五里坡是吧?我親自去會一會,他最好真有傳過玉璽,要是裝神弄鬼,絕不輕饒。」
俞宛秋擔心起來:「還是派個人去,你別親身涉險。」
趙佑熙安慰道:「別擔心,一般人傷不了我的。事關傳國玉璽,對方肯定會非常小心,見不到我本人,有也不會拿出來。」
俞宛秋沒法,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了。
同人卷 第三百二十三章亡國之後
城東五里坡有個茶寮,趙佑熙騎馬趕至時,那兒只有零星幾個客人。
雖然是便裝,但其俊朗風姿以及形於外的霸氣,還是引得茶客們頻頻注目,包著墨綠頭巾的老闆娘更是特意把躲在裡間燒水的女兒叫出來上茶。
趙佑熙正跟隱在道旁樹上的侍衛們打眼色,冷不防一個臉兒紅紅的姑娘扭扭捏捏地走過來,他本能地用手一擋,姑娘手裡的茶盤飛上了半空,人也倒在一丈之外。幸虧摔得遠,才沒被熱茶濺到。
要是平時,老闆娘早咋呼上了,好趁機訛一筆錢,可今天這位客人威儀天成,她一聲都不敢吭,躲躲閃閃地蹭到女兒身邊將她扶起。
趙佑熙揮出手的瞬間就後悔了,在對方情況不明時,他還不想那麼快暴露身份----趙同學似乎沒意識到,哪怕他什麼也不做,光往茶寮一坐,那強大的氣場,就已經暴露身份了。
此時謝長寧從隱蔽處走出來,給了老闆娘一錠銀子。老闆娘看女兒並沒受多重的傷,又得了一大錠銀子的「賠償」,那可是她開一輩子茶寮都賺不來的,喜得說不出話,兩眼直放光。等她終於把眼光從銀子身上移開時,客人早走得沒影了。
謝長寧在馬背上向太子稟告,他的手下已經把整片樹林做了一次地毯式搜索,結果只找到了一個可疑的老婦人,現在人已經被他們押到附近的房子裡看守。
趙佑熙一見老婦人的做派,還有禮數的標準嫻熟,就猜是從宮裡出來的,何況又是個婦道人家,戒心大減,坐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問:「你家主人是誰?」
老婦人的眼睛向屋裡屋外睃了睃,趙佑熙隨即揮手讓侍衛退下,謝長寧猶豫了片刻,還是照做了。
老婦人這才伏地道:「奴婢周齊氏,懇請殿下保護我家主子極其族人,如果殿下能答應,殿下想要的東西也一定能得到。我家主人情願歷盡辛苦把寶物帶到這兒,本來也是要獻給殿下的。」
趙佑熙很慡快地說:「只要他沒有害人之心,孤王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對付他。」
周齊氏嘆息道:「家主人苟全性命於此,不過想用玉璽換得殿下一個承諾,她是個流落無依的女人,怎麼敢,又哪裡能,害得了殿下。」
趙佑熙本就有幾分懷疑,這下更確定對方是個女人,口氣便有些不耐煩起來:「你家主人到底是誰?」
周齊氏又向窗外掃了幾眼,才低聲回答:「我家主人乃是當朝皇后。」
趙佑熙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此位「當朝皇后」並非指自己那位幽居深宮的母親,而應該是梁孝帝的皇后才對。梁瑾瑜未立後,至於登位七天就被囚禁的梁末帝,似乎沒來得及立後。
搞清了神秘人的身份,趙佑熙放下心來,既然是梁孝帝的曹皇后,那玉璽很可能就是真的了,若如此,他不介意給對方一些好處。
其實他自己並不在意什麼傳國玉璽,但父皇,尤其是趙氏初祖,原該叫梁興邦的趙興邦,此位曾曾曾祖父如果地下有靈的話,肯定很希望得到這個,於是開口問:「她希望我承諾她什麼?」
周齊氏再次重重磕頭:「確保曹氏一族的安全。娘娘並不奢求新朝廷任用他們,在生死一線掙扎過,娘娘已看穿了人世榮華的虛妄,只希望一家人能保得性命,苟安於鄉野,不至飢餓凍餒足矣。」
趙佑熙提出質疑:「曹皇后之父曹忱乃是梁帝太師,定遠大將軍,皇后之弟曹鉞則是禁軍統領,一門眷屬均在上京。你家主人不拿著玉璽跟梁瑾瑜談交易,怎麼跑到樊都找本太子來了?」
周齊氏叉手斂衽道:「娘娘說,無論陳靖都不過是烏合之眾,頂多蹦達幾天,成不了大氣候,這天下終歸是趙氏的,是以,惟有求殿下方是長久之計。」
趙佑熙並未沾沾自喜,反而更加警惕,凝目追問她:「即便如此,現在占據京城的是靖帝梁瑾瑜,曹氏一門仍在他手裡。你家主人千里投奔樊都,就算本太子肯幫忙,這遠水如何救得了近火?」
周齊氏回道:「並未,在靖軍圍城之前,曹家眷屬就已遷去別莊。」
趙佑熙露出了一抹諷刺的笑:「曹忱是軍中統帥,前方鏖戰方酣,統帥家眷舉家遷離,這傳出去不動搖了軍心?梁帝也沒意見?」
周齊氏到此也沒什麼好顧及的了,索性實言相告:「是分批走的。先是老太太有病,要去別莊休養,幾位夫人小姐跟去照顧,然後又以別的藉口,一次走幾個,家中奴僕大部分留宅未動,外面看不出什麼異樣。」怕趙佑熙不信,又解釋道:「那時皇上的身體已大不如前了,朝中事情又多,常常通宵達旦地議事,身邊的人都被皇后娘娘打點過,沒人敢多口,所以根本不知道。」
趙佑熙不解地問:「你家娘娘既能預料今日之結局,想辦法讓娘家人去外地避難,怎麼不勸著梁孝帝帶上她一起走呢?」
周齊氏搖著頭說:「娘娘自然勸過,很多大臣上摺子苦勸,可也得皇上肯那,他自己不走,誰都沒法。皇上說,他不做末帝,不做降帝,更不做逃帝,所以後面這幾個月,都在有意地損害身體,比如幾日夜不吃不睡,大冷的天在勤政殿凍一晚上……」周齊氏邊說邊掏出手絹拭淚,嗚咽道:「皇上等於是自殺的。」
趙佑熙心裡也覺得悲涼,同時亦納罕,當日在臨濟寺遇刺時瑟瑟縮縮躲在佛龕里,甚至嚇得尿了褲子的人,沒想到在亡國之際,倒表現出了幾分骨氣。
對有骨氣的人,他一向是敬重的,即使曹皇后手裡沒玉璽,他也不介意給這位梁帝遺孀提供保護,當下便承諾道:「你家娘娘所請孤都可以辦到,如果她覺得老家不安全,孤王可以派人把她和她的家人一起送到她指定的地方。還有叫她放心,孤王向來言出必行,絕不會有先假意應允,得到玉璽後又加害的情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