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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如果文昌社再來個靖帝做序且親筆批註的版本,天下人的眼珠子都會鼓掉,文昌社也會一舉揚名,成為私人刊印界的翹首。試問,還有那家刊印社出過皇帝批註的書稿?

    何況,這裡面還有個大大的噱頭,可以給天下人提供最熱門的談資,給艷情話本提供絕佳素材:靖帝如此看重趙太子妃之父,是什麼原因呢?可別說梁瑾瑜跟俞慕凡有什麼私交,俞慕凡都去世十多年了,那時梁瑾瑜才多大,這兩人根本不認識才對。可見,梁瑾瑜於日理萬機中嘔心瀝血寫批註,不是為了俞慕凡,而是為了名滿天下的趙太子妃。

    一國皇帝,一國太子,再加上一位有名的美人兒,宮廷三角戀,多勁爆的題材呀。社長同學的腦子裡自動浮現出無數人搶購新書的情景,以及隨之而來的滿箱金銀,嘴巴都快笑歪了。

    所以他不僅滿口答應,還把書稿抱得死死的,生怕張順哥突然改變主意,讓另一家刊印社揀了便宜。

    於是緊急徵召人手,幾十個人幾天幾夜連軸轉,硬是只用八天就給搶印出來,創下了文昌社有史以來最快的記錄。

    新書拿到手裡的時候,張順流著淚想,若陛下的生命只剩下最後十天,他無論如何也要在陛下生前讓他親眼看到這本書。

    張順背著書快馬加鞭趕到城外的紮營地,卻發現那裡人去營空,只余遍地垃圾。他這些天守在刊印社裡督促進度,社裡的人也是日夜趕工,大家都沒空打聽外面的消息,他還以為靖軍全軍覆沒了,伏在地上痛哭。

    正哭得不能自抑,一個撿破爛的走過來,好心告訴他,他家主上已經帶兵攻克了上京。

    張順破涕為笑,給了破爛王一大錠銀子,當即騎馬入城。他的臉孔靖軍將士大都認得,一路暢通無阻,很順利地見到了梁瑾瑜,把新書呈獻給他。

    梁瑾瑜喜出望外地說:「你這是給朕送賀禮來了麼?」

    張順向他告罪,說做了這件事,就沒顧上另一件,梁瑾瑜擺擺手道:「那事不急,你既然來了就別再出去,留在我身邊服侍吧。」

    他怕自己命殞城下,才拿出多年體己讓張順帶給兩個女兒,不過是交託遺產之意。既然他還好好地活著,就沒必要了。箱子裡可都是他收藏的一些極品珍寶,件件價值連城,除非他不在了,否則他並不願意給任何人。

    張順出於一片愛主之心的考量,正合了梁瑾瑜本意,非但沒罪,還得到了重賞。

    又十天後,何紹文兄妹到了上京,梁瑾瑜表情平淡地接待了他們,沒有一點久別重逢的喜悅,問來問去都是趙佑熙占領樊都後的情況。何若歆黯然地想,若非為了打聽這些,皇上只怕連見都不會見他們。

    趙佑熙對靖宮中的嬪妃是很優待的,願回家的回家,願意到上京的,一律派車護送。所以在何氏兄妹進宮的當天,又有不少嬪妃陸續到達,梁瑾瑜一律交給張順安排,自己徑直去了金鑾殿召見大臣。失落的何若歆得知後,心裡總算平衡了一點,反正陛下也沒對別人多熱情。

    何紹文的心卻徹底涼了。梁瑾瑜為人冷酷絕情,如果他對誰起了戒心,永遠也別想再獲得重用。何紹文百思不得其解,仔細回憶事情的前因後果,似乎是從他給妹妹說情開始的,可那不過是件小事呀,就算他不該過問皇帝的私事,有點失了人臣的分際,也不至於免去他的職位吧。

    站在昔日曾跟梁瑾瑜同殿為臣的地方,何紹文的感受是複雜的。梁瑾瑜自始至終沒朝他看一眼,在朝臣們熱烈討論時,也沒像以前那樣詢問他的意見。總之,他被徹底無視了。

    恍惚中,聽見梁瑾瑜問幾個從樊都逃出來的文臣:「你們說,趙軍是突然出現的?」

    禮部少卿回道:「是的,那幾天臣下犯了頭痛症,不得已請假休養,請醫上門針灸。忽聽家僕大喊,趙軍打進來啦九門提督被殺啦老大夫嚇得手一抖,差點把銀針扎進臣下的眼睛裡。」

    梁瑾瑜眉頭微擰,禮部上卿做了叛臣,少卿又是個說話囉哩巴嗦不分主次的傢伙,這禮部以後交給誰?餘光瞥見何紹文,頓時有了主意,很和氣地開口道:「何愛卿。」

    何紹文那個激動啊,趕緊出列躬身應答:「臣在。」

    梁瑾瑜輕嘆著說:「禮部上卿從缺,文臣又大多陷落敵手,朕看卿是個飽學之士,就把這擔子跳起來吧。」

    何紹文乍聽「挑起」,禁不住心頭狂喜,一邊一個才叫「挑」對不對?臉上卻作惶恐狀,嘴裡少不得謙虛兩句:「臣才疏學淺,恐不能勝任,樞密院……」

    他想說「樞密院這邊事情很多,再兼禮部上卿,可能會忙不過來」,總之,先扯一堆難處,再表忠心,「不管多忙,都不會辜負陛下的重託」之類。

    可惜梁瑾瑜沒給他這個機會,徑直打斷他的話說:「現在一切以軍務為要,樞密院暫由陳驊主理。」

    陳驊原是兵部少卿,周濟的副手。梁瑾瑜此次出兵前,把陳驊由兵部調入樞密院任知樞密院史,那時何紹文就有不好的預感,果然,陛下早就為今天埋下伏筆了。

    雖然周濟、陳驊都是梁瑾瑜暗夜帝王時代的舊部,追隨他的時間比自己還久,可何紹文一向瞧不起這兩個人,小混混出身,沒讀多少書,由這樣的人頂掉自己當樞密使,對年少高中,一向以士林領袖自居的何紹文而言,簡直是一種恥辱。

    從朝堂忿忿退下,妹妹又派人來請,何紹文正色告誡來人:「椒房貴眷,逢初一、十五,才能由司禮監准請會客,怎麼能隨便私延外男。」

    說罷,也不顧妹妹譴來的宮婢是什麼臉色,轉身向宮外而去。

    他以前真是太放肆了,仗著梁瑾瑜的寵愛,穿宮入室如進自家門,何曾顧及過什麼宮規?現在梁瑾瑜態度大變,他可不敢再造次。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他手裡還有個大大的法寶,就憑著這,他一定能奪回屬於他的一切。

    同人卷 第三百二十二章玉璽出現

    俞宛秋沒想到,才過了二十多天,她就在樊都再次見到了何紹文。

    送何家兄妹去上京的人,是戚長生的手下,所以她知道這兄妹倆一到上京就得到了梁瑾瑜的召見,一個繼續做宮妃,一個則改任禮部上卿。

    雖然是降職,但靖既失舊國,遷了新都,梁瑾瑜又改元開泰,新紀元自當有新氣象,將文武百官調職重組也是正常的。而且何紹文新政失敗,讓梁瑾瑜在巨大的壓力下,不得不鋌而走險,差點兵敗身亡,給何紹文一些處罰,難道不應該嗎?並沒有因此棄置不用,依舊是六部之首,在俞宛秋看來,梁瑾瑜已經算厚道了,何紹文不足三十之齡,以戴罪之身,就任禮部上卿,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看何紹文那滿臉氣忿、一肚子怨氣的樣子,讓原本俊秀的容顏都變得扭曲醜陋,俞宛秋惟有嘆息,自家夫君對他的評價真准,似這般貢高傲慢,確實不堪留用。

    何紹文心氣高,人可不蠢,見他的一番抱怨沒有引起表妹的共鳴,立刻打住,從懷裡掏出一本書呈上。

    俞宛秋只看了一眼書名,就心知不妙,梁瑾瑜莫不是瘋了?生死關頭,還有心情玩這些名堂,嫌自己命太長,想激得趙佑熙立刻揮師北上,把他從那把還沒坐熱的龍椅上趕下來麼。

    不只俞宛秋,連何紹文都不知道這是張順自作主張的結果。臨戰之前梁瑾瑜的託付,本來就是那主僕倆之間的秘密,何紹文只以為是梁瑾瑜自己搶印出來的,目的呢,自然是不甘心文稿就此埋沒,想在臨死前對俞宛秋做最後一次公開的表白。

    哼,梁瑾瑜對自家表妹的心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朝思暮想,偏偏求之不得,無處用情,只好借著批註俞家姑父文稿的機會,跟美人間接親近,以寄託相思。這人那,就是生得賤,到手的不稀罕,就稀罕那夠不著的。靖宮裡有多少美人,像他的妹妹若歆,何嘗不是是大美人一個,眉眼間甚至有兩分俞宛秋的神韻,最近卻失寵了,唉。

    此次離開上京,乘坐的馬車駛過城門時,他有過一瞬間的猶疑:不知道他的出走,會不會讓梁瑾瑜遷怒到他妹妹何若歆身上?轉念一想,何若歆是他的女人,跟了他這幾年,多少有些情份,應該不至於太過難為的。何況,就算他想帶走妹妹也不可能,皇帝嬪妃哪有那麼容易出宮的。

    俞宛秋接過書後,只拿在手裡略微翻了翻,就隨手遞給侍立一側的知墨,然後招呼何紹文用點心。

    何紹文很是失望,表妹對新書表現冷淡,並無慍怒之色,更無羞澀之意。如果她羞澀,說明她對梁瑾瑜並非全然無感,光是這一點就大有文章可做;若是她慍怒,那更好了,他千里迢迢帶本書來樊都,就是為了激發趙太子夫婦對梁瑾瑜的怒火,然後他才有機可乘。

    表妹如此無動於衷,何紹文反而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說了。

    躊躇良久,他朝大門口看了一眼道:「太子殿下還在議事嗎?」

    俞宛秋笑笑:「大概是吧。」

    「殿下午膳會回來用嗎?」

    「不清楚,有時候回,有時候會留在那邊招待部屬。」

    何紹文忽然感慨起來:「表妹好福氣,殿下如此眷愛,成親都好幾年了,身邊連個姬妾都沒有。你表姐跟你就沒法比了,梁瑾瑜後宮美女如雲……」說到這裡連連搖頭,一副為妹子不值的樣子。

    俞宛秋實在厭煩跟他繞來繞去,半天都沒說到正題,涼涼地回話:「梁瑾瑜沒做皇帝前就是這樣的人,表兄跟他相交多年,對他的脾性了解得一清二楚,為什麼還要把若歆表姐送進宮呢?」

    何紹文沒想到會惹出這句話,倉促間只能辯解道:「她自己看上了梁瑾瑜,一門心思要進宮,並非愚兄獻妹求榮。」

    見何紹文臉都漲紅了,俞宛秋知道自己的話戳痛了何大才子那顆驕傲敏感的心,馬上說:「表兄別誤會,宛秋並無此意,宛秋知道以表兄的能力和才望,根本不需要靠這種手段求得進身之階。宛秋的意思是,既然若歆表姐一心想嫁,表兄乃是為了成全妹妹的心愿,二位求仁得仁,本無所怨。」

    何紹文長嘆:「人要是那麼容易想得開就好了。」

    俞宛秋便接口道;「表哥也有想不開的事嗎?」

    她本不欲過問,但遇到何紹文這種死要面子的人,只得自己先提起話題,要不然,他就一直坐著不走,她手頭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

    何紹文做羞愧汗顏狀:「愚兄的事,想必表妹在這邊也聽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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