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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侍坐在側的一干將領都跟著笑,只有陳驊提出質疑:「趙太子不像是這麼好大喜功的人,挺沉得住氣的。皇上還記不記得,那次在夔州的小陶鎮,咱們布下了天羅地網誘殺他,他明知道太子妃在咱們手裡,硬是停在鎮外幾十里的樹林裡觀望,遲遲不肯進鎮,後來發現形勢不對,立刻調轉馬頭遁走了。」

    梁瑾瑜點點頭,交代報訊人說:「叫碼頭那邊的人沿江察看,有什麼異常動靜及時回報。」

    周濟抱拳問:「皇上懷疑他們不只從這幾個碼頭登岸?」

    梁瑾瑜忽然一陣心驚肉跳,腦海里隱隱閃過什麼,一時抓握不住,正好前方送來戰報,便忽略過去了。

    上京皇城,紫極殿,翠微閣。

    梁孝帝癱坐在御座上,神情萎靡,眼神狂亂。他已經一天一夜沒闔眼了,桌上的奏摺堆成了山,有勸降的,有勸逃的,有勸他御駕親征的,就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陛下儘管放寬心,臣哪怕肝腦塗地,也會保住這錦繡江山。」

    他心裡很清楚,這回梁國真的完了。在陳靖聯軍還沒攻進來之前,他們自己先輸了信心,輸了鬥志,所以都在「逃」和「降」上做文章。至於勸他御駕親征的,更是沒安好心,只怕他前腳剛走,金鑾殿就換了人坐。

    真好笑,上京都快失守了,不知道搶去把椅子還有什麼用。

    阮祥在門口躬身稟道:「皇上,皇后那邊剛剛傳了太醫,說太子燒得很厲害,您看……」

    梁孝帝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朕這般心力交瘁,那孩子還三天兩頭的生病,莫非兒女真是債?」

    阮祥哪敢回話,只是垂手侍立著,等了一會,梁孝帝從座位上站起來說:「你扶朕過去看看吧。」

    攙住皇上的胳膊,即使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裡面的細瘦,阮祥一陣鼻酸,努力壓抑住哭音,低聲道:「到了那邊,正好讓太醫給您看看。」

    梁孝帝不以為然:「朕的身體自己知道,左右都是那樣,有什麼好看的。」

    阮祥忍不住規勸:「容老奴多一句口,皇上您就是熬夜熬狠了,這人那,少吃一餐不打緊,但少睡一夜覺就不行。」

    梁孝帝沒回話,兩個人沉默地往前走。

    鳳儀宮前,老遠就聽見了哭聲,梁孝帝腿一軟,差點一頭栽倒,幸虧阮祥攙得牢,才喘吁吁地走到太子房門前。

    皇后哭倒在皇帝腳下請罪,他沒空搭理,徑直走到床前,只見馮太醫正在掐著太子的人中,太子兩眼反插,嘴唇烏青,一看就是厥過去了。

    梁孝帝又是一陣搖晃,死死地攥住阮祥的手才站穩。

    不知過了多久,太子總算被掐醒過來,但高燒依然不退,太醫用了無數的辦法,俱束手無策。

    到第二天傍晚,太子再次痙攣昏厥,這回,太醫如何掐人中都不效了。

    梁孝帝先哀哀哭泣,末後突然大笑道:「好,好,真是個聰明的孩子,世道如此艱險,人心如此污濁,不如及早歸去」

    笑夠了,他命令宮人:「把太子送到怡和宮去。」

    皇后攔在太子床前,著急地說:「皇上,您糊塗了不成,怡和宮荒廢多年,根本就沒人住,您把太子送到那兒……」話未完,皇后已自動住口,眼裡she出嫉恨的光芒,那女人果然沒死還好端端地在宮裡住著,皇上就那麼護著她麼?

    轉念一想,算了,她兒子都快死了,還計較這些做什麼。國將亡,她們都是祭壇上的犧牲,怎麼樣都沒區別了。

    半個時辰後,小太子被送到了他睽違一年多的親生母親身邊。

    沈涵淨抱著病得人事不省的兒子哭得死去活來,卻見護送太子過來的兩個太監之一,從袖子裡摸出一顆白色的藥丸遞到她手裡,壓低嗓音說:「把這個給太子服下,您繼續哭」

    到了此時此刻,沈涵淨哪裡還有什麼主意,別人怎麼說就怎麼做。既然是皇上派來的人,她自然全心信賴,皇上肯定不會害自己的兒子。

    太子服下藥丸後,高燒慢慢退去,她則「奉旨」哭得呼天搶地。

    這天晚上,兩個太監和幾個暗衛一起打著火把護送沈涵淨母子從秘道出宮,在城牆腳下一處小宅院裡稍做停留。等天一亮,就乘一輛很普通的馬車離開了上京。

    就在同一天,梁孝帝對外發布了太子的死訊。

    據說,他守在太子的靈前七日七夜,幾乎粒米未進,數度昏迷,差點追隨太子而去。哀痛如此,沒人懷疑棺木里不是他兒子。

    「太子」歸葬祖陵那日,沈涵淨母子抵達寧州。

    寧州是梁國最東端的州府,從那裡出海,有幾座很大的海島也是梁的領地,現在由鎮海將軍梁佑任戍守。梁佑任是梁氏皇族的旁支遠親,本是孤兒,一度衣食不繼,是梁孝帝把他提拔起來,從七品帶刀侍衛直接升到四品裨將,三個月後,又在朝廷急需年輕將領上陣殺敵的當兒,把他遠遠地派至海島做三品鎮海將軍。

    朝臣們都以為這是皇上在給自己留後路,先派個信得過的人去整治海島,等到上京實在守不住了,好往那邊逃。

    他們只猜對了一半,梁孝帝此舉,確實是留後路,卻不是給自己留。

    收到兒子平安到達海島的消息,梁孝帝先去太廟祭拜了祖先,回程途中經過勤政殿時,他停住腳步下令道:「開門。」

    阮祥不解,勤政殿是開朝會的地方,一般早朝散了就會關上。這會兒天都擦黑了,還開勤政殿做什麼?

    梁孝帝微微皺眉:「你楞著幹嘛,叫人來開門呀。」

    「是」,阮祥答應著,又轉頭問:「要不要派人去各位大人家裡傳話?」

    「不用。」

    大門嘎嘎而開,望著黑漆漆的殿堂,阮祥道:「您先等等,老奴讓人點上燈。」

    「不用。」

    阮祥越發納悶:空蕩蕩的大殿,一個人摸黑坐在裡頭想像那情景,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皇上這樣子,看起來就很不好,可他只是個太監,除了干著急,沒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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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幾個國家各有年號,容易弄混,索性用農曆干支紀年,丙辰,丁卯,戊寅,乙丑,庚子,辛亥

    同人卷 第三百一十九章梁國易主

    這天晚上,梁孝帝沒有離開勤政殿。阮祥試圖勸說皇上回去就寢,每次剛往門裡跨進一隻腳,就聽見黑暗中傳來皇上的厲喝:「出去」

    阮祥不敢造次,只好在門外蹲守。三月初的天氣,春寒料峭,阮祥凍得縮成一團,想到皇上亦無任何禦寒之物,又著急又心疼。熬到下半夜,實在等不下去了,斗膽跑去鳳儀宮,把皇后從熱被窩裡叫了起來。

    誰想皇后心急如焚地趕來,進金鑾殿後不僅沒勸出皇上,自己反而在裡面陪了半宿。夫妻倆一會兒低聲交談,一會兒嚶嚶哭泣,慌得阮祥拼命豎起耳朵,仔細諦聽每一個細小的動靜,就怕這兩人一時想不開,相約著在金鑾殿上自盡了。

    不是他多想,實在是情勢危急。

    陳致遠的西北軍已在前幾天拿下函玉關,梁瑾瑜的靖軍又於昨日攻下了通城,那是京郊最後一道屏障,估計到這會兒,兩軍已完成了對京城的合圍。

    雖然如此,也不等於上京就完了呀。

    這裡是皇城,從梁開國以來,年年投入大筆銀錢修築防禦工事,護城河一再加寬,牆體堅固高峻,樓頭三步一堡五步一哨,易守難攻。尤其最近一兩個月來,皇帝自知終有一日叛軍會兵臨城下,命士卒日夜加固城防,緊急囤積物資,上京城外數百里之內,幾乎連地皮都給刮去了三尺。照皇帝的話說,這樣既可以充實府庫;又免得讓叛軍就地徵募,以戰養戰。

    城外百姓被搜刮一空的結果,是城內軍糧儲備達到了空前的充裕,據說,儉省一點的話,能支撐四五個月之久。那時西域之路早已恢復通行,犬戎和羯胡對中原虎視眈眈,探知陳致遠率軍遠征,定會趁虛而入。陳致遠無力兼顧,只能撤離,留下靖軍獨立支撐,攻勢大減,皇上再號令各地勤王之師馳援,梁未必不能轉敗為勝。

    阮祥自我安慰的時候,不敢深究兩點:其一,所謂的「勤王之師」真的有嗎?其二,陳致遠走了,趙軍會不會來?

    難熬的一夜終於過去,天邊現出了魚肚白,帝後二人互相攙扶著出現在勤政殿的大門口,皇后神色慌張地說:「去傳太醫,就說皇上病了。」

    「是」,阮祥剛要吩咐小太監,就聽咚地一聲,皇上已經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本就虛弱不堪的梁孝帝,因為在金鑾殿上捱了一夜凍,病體沉疴難愈,不能視朝,詔令由六皇弟楚王攝政。

    楚王,顧名思義,封邑在楚地。可惜他的封地一小半與靖毗鄰,一大半與安南接壤,趙、靖自立,他的封地全被那兩國占去了,他成了光杆王爺。要不是跑得快,連身家性命都難保----也有人說,是趙延昌故意放他走的,他寸土皆無,難道白養著一大家子廢物啊。

    楚王拖家帶口回到上京,靠著梁孝帝的賞賜和族親們的接濟度日,別提有多窩囊了。也因此,他對趙、靖兩國的恨意特別深,成天咬牙切齒的,給梁孝帝上了無數的摺子,提出了無數種對付叛軍的方案。可每次朝會,商議派誰出戰時,他一徑做縮頭烏龜,屁都不敢放一個,頗為臣下譏評。

    就這樣一個人,卻被任命為攝政王,誰會服氣?幾位素有名望的宗室親王在公開場合毫無顧忌地抱怨:「皇上真是病糊塗了」

    梁孝帝在病榻上得聞,朝自己的皇后冷笑:「聽聽,都跟你一個腔調。」

    皇后忙跪在踏板上賠罪:「是臣妾糊塗,不懂皇上的深意。」

    梁孝帝嘆了一口氣說:「你起來吧,朕並未怪罪於你。你以後就知道了,他們不滿才好,朕就怕他們沒意見。」

    見皇后面露疑惑,梁孝帝也沒解釋,命阮祥取來一隻尺來長的盒子,親手交給皇后,鄭重吩咐:「這個你拿著,待朕駕崩後,你再打開,依言行事。」

    皇后垂淚道:「陛下春秋正盛,怎做此等不吉之語?」

    梁孝帝無所謂地笑了笑:「生死由命,註定短命之人,便天天被人山呼『萬歲』,又有何益?」

    皇后和阮祥相顧失色,俱垂頭不敢回應,就怕勾得皇上說出更多的喪氣話。

    梁孝帝閉上眼睛,朝皇后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以後凡事自己多拿主意,別總聽你爹的,他心心念念只為曹氏一門的榮華富貴,未必真為你著想。我言盡於此,信不信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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