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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生怕太子妃會繼續追問,眨巴著眼睛做俏皮狀:「其實,是跟著太子妃的日子太安逸了,若非特別中意的,奴婢根本不願考慮。他家裡有東宮漂亮嗎?他家廚子做的飯菜有御廚做的好吃嗎?他能給奴婢一個七品官噹噹嗎?」
俞宛秋心裡有數,且不揭穿她,配合著佯怒道:「太安逸了是吧?遂初堂的幾個大書架你有多久沒整理了?筆架上掛的那兩隻老禿筆,據說是狐狸毛做的,我捨不得扔,你去拆下來好好順順,再找點狐狸毛填進去。還有體仁殿的墨韻齋里,牟先生上次題寫的幾副字畫擱那兒幾個月了,你去裱起來……」
「奴婢到哪兒去找狐狸毛嘛,墨韻齋是小明子和小德子分管的」,知墨急忙開口,要不太子妃再派下一大堆任務,會要了她的小命。
「小明子和小德子毛手毛腳,要是他們能裱,也不會擱到現在了。」俞宛秋挺著老高的肚子,笑得像彌勒佛:「你那麼安逸,本就該幫他們做點事,我看那兩個小子每天忙得很。」
知墨不服氣地嚷:「他們忙什麼,成天耗子似的到處亂竄,哪兒有熱鬧就往哪兒鑽,比以前的小福子公公差遠了。小福子多敬業啊,就像太子殿下的影子一樣,殿下在哪裡,他就在哪裡,聽說以前殿下徹夜練功,他就徹夜守著,眼睛都不帶閉一下的。」
說起小福子,兩個人都沉默了,俞宛秋不再開玩笑,正兒八經地交代:「遂初堂的書不用整理,狐狸毛也是隨口說的,但墨韻齋幾副牟先生的字畫真的要勞煩你。只有你的手藝我才放心,給小明子他們去擺弄,平白糟蹋了好東西。你別小看了那幾張紙,牟先生的字畫是當世一絕,只是他素來清高耿介,不喜結交權貴,亦不喜出名,因而世面上流傳的極少。能有幸得其一幅,都視若珍寶,恭恭敬敬地掛在家裡最顯眼的位置,遇客人上門必炫耀一番,引以為傲。」
「奴婢怎敢當『勞煩』二字」,許是被太子妃突如其來的客氣弄得不好意思,知墨的臉有些發紅,「只要太子妃不嫌棄奴婢愚笨,奴婢定當竭盡所能,把牟先生的字畫裱糊好。」
俞宛秋遂道:「難得今兒出太陽,你這就去弄漿糊吧。看你每次裱畫前,米漿要自己磨,漿糊也要自己守著熬,不肯稍假人手,我就猜,連煮漿糊都有學問,對吧?」
「是的,裱畫的漿糊,必須非常細緻勻淨,別說疙瘩,一點點小粉粒都不能有。」說起自己的專長,知墨來興致了,眉飛色舞地比劃:「您想啊,畫紙再結實,那也是紙,一旦碰到粉粒或疙瘩,抹不平整,凸起來一團還是小事,萬一把畫紙給弄破了,整張畫都會廢掉。」
「所以我才把牟先生的畫交給你。快去吧,裱畫就是要好天氣,這樣才幹得快。」俞宛秋不會裱畫,理論知識還是懂得一些的。
「是」,知墨蹲身為禮,然後穿過院門而去,臨走前的神情舉止,竟有些掩飾不住的雀躍,讓俞宛秋頗覺納罕,想了想,歸結為裱畫者對遭遇名家名畫的欣喜之狀。
待知墨熬好漿糊,備好一應用具,要正式裱糊時,俞宛秋已歇過午,反正無事,便去了墨韻齋現場觀摩。
字畫一共有四幅,是上次牟翊給穆雲舟做媒時,趙佑熙趁機「勒索」的。
一幅字寫的是:「河出圖,洛出書,道統昭垂,籍此文章司命;芝有本,體有源,宗支衍慶,佑而作術重光。」
這幅字,俞宛秋認為是牟翊在坦白自己的隱宗護法身份,同時表明對趙氏家族的忠誠。知墨展開字幅時,卻只注意到了兩個字:「衍慶?那不就是小郡王的封號?牟先生果然疼小郡王,寫對聯都想著他。」
俞宛秋暗笑,知墨雖然裱畫技巧嫻熟,書還是讀得太少,對字畫本身的理解很欠缺。
不過話又說回來,當年俞家買下她給惟一的女兒做侍墨丫頭,本就沒指望她成為才女,因而培養方向就是著重各種技巧的訓練,比如裁紙、研磨、裱畫、圖書的歸類整理,等等。作為一個侍墨丫頭而言,她是盡職的、出色的。
另一幅字就很有道家的出世意味了:「一心守道,道無窮,道中有樂;萬事隨緣,緣有分,分外無求。」
知墨喃喃念著:「『萬事隨緣,緣有分,分外無求』,先生說得真好」
俞宛秋聽到聲音有異,轉頭察看時,發現知墨的眼角一片濕潤,這下更相信她心裡有人了,忙出言詢問:「丫頭,怎麼啦?你有什麼心思,只管跟我說,我總會想辦法成全你的。實在不行,你也算努力過了,日後回想起來才不會後悔,對不對?」
「真的沒有」,知墨掏出手絹擦去眼淚,「奴婢只是看了先生的字,覺得感慨而已。」
當事人不肯說實話,旁人想使力也沒處使,俞宛秋只得作罷。
再看兩幅畫,一幅水墨山水,意境顯然出自王維的《清溪》,因為畫上題有一行小字:「我心素已閒,清川澹如此。」
真正讓俞宛秋移不開眼睛的是另一幅,畫面異常乾淨,毫無潑墨跡象,幾叢素jú,籬邊一襲青衣的男子背影,衣帶迎風,似要羽化歸去。
這情景,讓她想起了不知在何處看到的幾句詞:「誰心似濃墨,蘸入丹青,染一幅山水,畫中有你。幾朵淡jú,一抹青影,你長袖揮灑,向桃源去,留我載浮載沉,在十方娑婆海。」
回頭再瞧知墨,已差不多看痴了,眼角又重新濕潤起來。
俞宛秋太陽穴猛跳,這丫頭的表現,怎麼都像在演繹「絕望的愛」,她看上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太子嗎?不像,如果她有這種傾向,自己早就發現了。
曾經的吳昭訓,那樣隱忍,那樣深藏不露,都被自己揪出來清理掉了。知墨成天跟在身邊,跟太子打了好幾年交道,不可能完全不露痕跡。
排除掉最大的嫌疑犯太子殿下,再把知墨接觸過的人逐一過濾,要說親近點的,只有以前住在蘇城時的那群護衛,比如周長齡、小黃、小喬,再就是太子身邊的幾個親信,如謝長寧等人。
如果知墨喜歡的是他們中的某位,那根本不是問題,只要她肯開口,立刻就能成就,所以也不可能。
眼睛斜斜瞟過去,知墨猶在望著牟翊的字畫出神,身姿靜如雕塑,眼中儘是痴迷,一個大膽的想法躍出俞宛秋的腦海:莫非這丫頭是大叔控,心上人竟是牟翊?
她承認一開始有點囧到了,牟翊啊,那是父輩一樣的存在,留著長長的鬍鬚,在她面前自稱「老夫」的人。知墨明明是妙齡少女,為什麼放著大把的青年才俊不喜歡,要去喜歡一個可以做自己父親的人?
回過頭來仔細思量,此位「老夫」,和啟泰殿上那位疼孫如命的「爺爺」,論年齡都不過四十出頭,要放到現代,還可以躋身「大齡青年」,而且絕對是鑽石級別的。有女孩子喜歡也不奇怪。
好吧,就算年齡不是問題,身份不是距離,人家牟翊根本不想娶啊,他才是真正的獨身主義者,紋繡跟他比,只能算機會主義。
想清楚了這一點,知墨的壓抑和悲傷就不難理解了。
俞宛秋默默坐在一旁,看知墨一遍遍打底,再小心翼翼地拿起畫卷。都說認真工作的人最美麗,認真裱畫的知墨,也顯得異常迷人。
她只希望自己想錯了,知墨沒那麼傻,明知道是死胡同,還往裡面鑽。
同人卷 第三百零八章生死瞬間
雖然俞宛秋一鼓作氣把四個丫頭嫁掉了三個,素琴和茗香嫁的都是宮廷侍衛,婚後可以繼續在東宮任職。
只有紋繡,現在是三品夫人了。諾大的將軍府,原本就只有兩個光棍男主人,又是武夫,不擅處理家務,府里極度缺乏女主人。紋繡嫁進這樣的家庭,想再出來做事,基本上不可能了。
眼看接近產期,連蘭姨都帶著堯兒住回了怡慶殿,和素琴、知墨、茗香一起,每天十二個時辰輪流守著太子妃。
蘭姨和知墨還好,素琴和茗香都是新婚燕爾,要是晚上也值宿,就得丟下家裡的新婚夫婿獨守空房。俞宛秋過意不去,一再表示不必如此緊張,勸她們晚上回去休息,可惜沒人聽。
她們不說俞宛秋也明白,還是對宮裡的一些人不放心,怕一時照顧不到,會出什麼意外。那時候醫療條件差,女人生產時,等於「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稍微動點手腳就可以置人於死地,而且可以完全不留罪證,看起來就像死於難產。
照蘭姨的話說:「這裡不比紅豆院,那個地方隱秘,進得去的都是自己人。」
不眠之夜總是顯得特別漫長,怕自己不小心睡過去,她們甚至不敢一個人守夜,每次都是兩個人一輪,再加幾個有經驗的嬤嬤。
俞宛秋感動歸感動,就是有一點不好明說,她們製造出來的緊張氣氛也多少少感染了她,讓她有點輕度神經衰弱。每次半夜驚醒,總要咳嗽一聲,然後聽到外間有熟悉的聲音低問:「太子妃要什麼?」,這樣才能繼續安睡。
為了不影響趙佑熙的睡眠,在孕期的最後一個月,她強行把趙佑熙「趕」到葆中殿的含清齋,那裡有間寢房,是趙佑熙婚前常住的。
其實,如果有趙佑熙在身邊,她肯定要安心得多。可女人到了孕後期,因為大肚子壓迫膀胱,總是頻繁起夜,兼有口乾舌燥之症,一夜數度折騰,自己睡不好,身邊的人也別想睡好。趙佑熙每天五更就得起床,然後趕到軍營去點卯,在睡眠時間本就不足的情況下,睡眠質量就顯得尤為重要。
本來俞宛秋打算讓他索性搬到軍營去的,那樣早上不用趕路,可以多睡一會兒,趙佑熙自己不同意。住在宮裡,若妻子晚上發作,他起碼可以陪一陪,雖然進不了產房,在外面守著也放心一些。
五月二十三是預產日,這天啥事都沒有,很平安過去了。
考慮到預產期沒那麼准,也沒人著慌,蘭姨還笑眯眯地告訴她,這是孩子捨不得離開母體呢,將來準是個孝順孩子。
俞宛秋也笑,摸著圓滾滾的肚皮說:「那當然,我閨女不孝順我孝順誰呀,是不是,寶貝?咱不急哦,寶貝想在娘肚子裡多待幾天就多待幾天。」
茗香正拿著小錘子砸核桃,最近她每天都讓太子妃吃一小碗核桃仁,說吃了這些,生下的孩子聰明。聽了太子妃的話,她放下錘子跟知墨咬耳朵:「明明就是兒子,非要每天喊閨女,難道這樣就能把兒子喊成閨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