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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待女賓走近,主殿大門嘎嘎而開,梁瑾瑜和趙佑熙互相拱手謙讓,然後幾乎同時抬腳跨入門檻。女賓隊伍則在門前停住了,眼看右邊的石獅旁人滿為患,俞宛秋被幾個隨行的世家夫人推到左邊,幾個人同時出身催促:「快上去啊。」

    俞宛秋露出茫然之色,身後兩個女兵營出身的隨扈不由分說,架起她就往石獅子上放。她這才發現,右邊的石獅子上已經坐了一個人,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位陰陽怪氣的藍衣美人?據說她是靖帝在壽州新收的妃子,姓何,目前最為得寵,伺寢後的第二天被封為婕妤。何若歆說起這個姓時,透著別樣的親熱,也透著別樣的酸味,甚至有幾分詭異。

    俞宛秋本來還沒覺得有啥,偏偏茗香在她耳邊說:「這個何婕妤長得跟您有幾分像呢。」

    聲音很小,卻恍若驚雷,當時俞宛秋的臉肯定紅透了。真正是又羞又惱,恨不得一腳把梁瑾瑜踢到陰溝里去做老鼠,從此再不要見人。暗裡覬覦她就算了,還明里弄個長得像她的在身邊。幸虧趙佑熙從不注意別人的女人,要不然,即使為顧全大局不好當場翻臉,過後也決不會幹休。

    到這時她這才悟出,何婕妤看似主動親熱實則句句挑釁的行為因何而來,敢情這位自己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定會兒孫滿堂!」看俞宛秋穩穩地坐上了石獅子,隨行的夫人齊齊說著吉祥話。

    「表妹早就誕下了麟兒,還跟我們這些無子的人搶獅子。」何若歆不依地扯著俞宛秋的衣袖,作勢要把她扯下來。

    「兒子哪會嫌多。」趙國這邊的人護著自己的主母。

    原來石獅子是吉祥物,長年跟著藥王爺爺受香火供奉,也有了靈性,就如送子娘娘一般,能讓無子的婦女心想事成。

    俞宛秋自不會信這些,何況她也並不想在軍旅中受孕,故而很快就滑下來,親手扶著何若歆騎了上去。

    正式的慶典開始,鼓樂齊鳴,香霧繚繞,如此肅穆的氣氛中,俞宛秋還是能時不時地感受到何婕妤的冷眼,她再鎮定自持,心裡也難免煩躁。看何婕妤嫉恨的樣子,再回想初見時,那張雖然酸氣沖天但並不驚訝的臉,俞宛秋可以肯定,何婕妤早在見到她之前,就已經聽說過她的長相了。

    是何若歆從中挑釁,還是梁瑾瑜自己說漏了嘴?

    同人卷 第二百六十九章重回南都

    轉眼就到了景泰元年七月,某日雨後初晴,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趙佑熙忽然大白天回到行館內堂,拉起俞宛秋的手說:「我帶你遛馬去。」

    難得太子殿下於戎馬倥傯之際還有這等閒情逸緻,太子妃自欣然從命。兩人只帶了幾個親隨,先沿著官道馳騁,然後轉入一條山路,不時有細枝綠葉擦過鬢邊發梢,山風帶著泥土的cháo腥味。幸而騎的是一匹紅鬃烈馬,若是白馬,上面再濺些泥點子,豈不成了斑點狗?

    馬終於停下時,俞宛秋定睛一看,不由得發出驚嘆:前面竟然是一線天只見壁立的兩座山崖之間,露出了僅容一人通過的fèng隙,再向遠處眺望,峰巒如簇,隱約在未散盡的水氣里,如一幅潑墨山水。

    只是身邊之人神色太凝重,讓她也失掉了觀賞風景的興致,心裡隱約猜到了什麼:「你帶我來這兒,是因為這地方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面山而立的趙佑熙回眸,聲音中帶上了一點無可奈何的歉意:「其實出門時,我真的只想帶你出來溜溜馬,最近這幾個月太忙了,有一大半時間宿在軍帳里,把你一個人丟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俞宛秋忙道:「誰說我是一個人啊,那麼多僕從是幹什麼的,我還怕你的將士說我奢靡過度呢,隨軍出行,身邊還帶著幾十人侍候。」

    趙佑熙露出了久違的霸道少年式的笑容:「你是太子妃呀,這點排場都沒有,象話嗎?」

    「好了,我們倆就別說客氣話了」,老夫老妻的,怪不好意思,她言歸正傳道:「這個地方還是戰略要地不成,讓你不經意就跑來了?」

    「倒也不是……」趙佑熙似乎在斟酌著接下來要怎麼說。

    看太子眉峰成簇,侍立一側的謝長安帶著兩個人跨上馬,想試著穿過一線天,可惜那馬不肯配合,在山壁前原地踏步,仰首嘶鳴。

    「回來」,趙佑熙朝他們喊:「明擺著過不去,你傻,你的馬可不傻。」

    俞宛秋默然無語,知道趙軍遇到了難題,大概想從這條山道打開缺口,來個奇兵突襲,扭轉越來越不利的戰局。

    趙佑熙最近忙成這樣,是因為他們進攻衛州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抵抗。衛州是通向京師的最後門戶,上京雖說在行政區劃上是獨立建制,但論地理位置,只是定州境內的一座城池。若衛州失守,上京等於直接暴露在趙、靖兩國聯軍的鐵騎之下。

    要在以前,梁帝還可以暫時棄都遠遁,比如,打著「秋狩」的旗號去北邊或東北的行宮避難,再向各鎮守使發出勤王令,等他們收復失地。可如今,北邊和東北的行宮早被當地藩王占了,幾位鎮守使中的中流砥柱,統領西北大營的陳致遠已反,梁帝除了與京都共存亡,別無出路。

    為了守住這最後的屏障,梁國幾位早就引退在家的老將也上了戰場,聽說上京的豪門世家紛紛捐錢捐物,再吝嗇的人也忍痛出血。一時之間,竟也煽動起了「同仇敵愾」的「愛國」情緒。

    其實這很好理解,平民百姓不管誰做皇帝,能勤政愛民,讓他們安居樂業就行。貴族的光榮與奢華卻是依附皇家而生的,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朝廷是優待降臣沒錯,可優待不等於重用,新朝廷自有它的功臣班底,那是降臣們無法比擬的。與其去新朝廷拾人牙慧,不如保住舊朝廷,那才是他們的地盤,他們的根基。

    大難臨頭,梁國朝廷空前的團結,以往勾心鬥角,互相甩臉子、使絆子的朝臣們忽然變成了親兄弟,誰見了誰都勾肩搭背,甚至滿眼悲憫,好像就要英勇捐軀、共赴國難一樣,把已瀕臨絕境的梁孝帝看得一愣一愣的,莫非這就是兵法所云,「置之死地而後生」?

    於是趁熱打鐵,募集了大批軍餉和兵馬,舉傾國之力在衛州設防,擺明了成敗在此一舉。

    敵方「眾志成城」,又占著地利之便,趙靖兩軍久攻不下,便顯出了一些疲態。

    算起來,從趙佑熙率軍渡江北上,到現在,已經快一年了,始終是那支隊伍,敵方則且戰且退,不時補充新鮮兵源。人的體力和耐力是有限的,再勇武,也只是血肉之軀,誰都不是永動型的戰爭機器。

    如果這個時侯能打個大勝仗,將士們一興奮,興許能一鼓作氣打到上京去,把梁孝帝從寶座上揪下來。可現在他們面對的阻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長期相持,會讓他們精疲力竭,等把最後一點幹勁也耗完,就很不妙了。自古疲兵易敗,像他們這種孤軍深入的,只會越拖越疲,越拖越危險。

    俞宛秋打量著身邊陷入沉思的人,他又連著好幾個晚上沒回來歇息了,一向有潔癖的他,哪裡受得了長期在軍帳中作息,不禁心疼地說:「你嘴上都起燎泡了。」

    「天熱,上火了」,趙佑熙這樣解釋。今早就有人向他說起這話,並勸他出營散散心,大伙兒都知道,他分明是沒休息好,著急上火。

    這時謝長安已經帶著人走了回來,向他搖搖頭。剛才他已經想了各種辦法,實在不能通過,別說騎馬,就是光人,走到中途都得側著身子,要遇到個胖子,非卡在裡面不可。

    「算了,回去吧。」抱著妻子坐在馬上,離開那片山谷時,趙佑熙沒有回頭,不能過騎兵,就算步兵能過去又怎樣?沒有騎兵在前面衝鋒陷陣,步兵去了只會送死。

    「太子殿下,靖帝陛下帶著人來了」,行館的紅牆綠瓦尚在望,就有人遠遠地迎上來稟報。

    「他又來幹什麼?」趙佑熙一臉的不耐煩,嘴上的燎泡好像破了,痛得人心煩意亂。

    這話叫手下人怎麼答,只能諾諾地陪著笑,小心翼翼地接過馬韁,就怕一不小心惹火上身。

    俞宛秋本想悄悄從院牆邊的遊廊穿過去,才跨上台階,梁瑾瑜就主人似地走出來,神氣活現地搖著羽毛扇說:「賢伉儷好雅興,如此局勢下,太子殿下還能鎮定若此,真乃大將之風也」

    趙佑熙不咸不淡地回他:「再鎮定也不若陛下,這個時侯還能到處串門子。」

    梁瑾瑜笑得好無辜:「朕這不是來找殿下問計了麼?」

    趙佑熙拱拱手:「不敢,陛下的心計智謀,世所罕見。」誰能比你更jian詐。

    梁瑾瑜亦把羽毛扇高舉至胸前,俯首謙遜道:「一人智短,兩人智長。」

    趙佑熙輕哂:「都說陛下治軍嚴謹,令出如山,千百萬軍有如一人,看來傳言非虛。」

    **,你自己軍營里那碰頭磕腦的難道都不是人,要跑到我這裡來找「第二人」跟你「智長」?

    眼見唇槍舌劍愈演愈烈,已經避到後廳的俞宛秋只得出來打圓場:「請靖帝陛下到荷池邊的水亭就坐,那裡涼快,妾已派人備好茶水瓜果。」

    不管他們互相的觀感如何,既然來了,就少不得協商一番,再沒有比四面空敞的水亭更適合做密談場所了。

    梁瑾瑜臉上的笑容頓時比雨後的陽光還溫暖迷人:「多謝,太子妃殿下總是這般熱情周到,每每叫瑾瑜感懷於心。」

    俞宛秋仿佛聽見了磨牙聲,不看都知道自家那口子的臉有多黑,這孩子,就是沉不住氣,天生的衝動型體質,當多少年統帥也改不了。梁瑾瑜呢,又是邪神轉世,偏愛惡趣味,別人越生氣,他越得意。這兩人,最好是一輩子不見,偏偏為了國家大計,不得不常常碰面,相看兩厭----不,真正厭的只有她可憐的夫君一人,梁瑾瑜分明樂在其中。

    他們在水亭一直談到暮色四合,晚飯時,牟翊帶著幾個人從軍營趕過來,飯後繼續挑燈夜談。

    俞宛秋在房裡等到深夜,快天亮時才漸有睡意。朦朧的夢境中,只見胖乎乎的孩子搖搖晃晃地朝她走來,她驚喜地蹲下身,把孩子抱了個滿懷----咦,不對啊,這明明是大人,而且氣息那麼熟悉。

    她掙開眼,對上一雙隱有血絲的眼眸,疲倦地對她笑著說:「這幾天你別出門,在屋裡好好休息,我們很快就要拔營回家了。」

    「回家?」她不是喜,而是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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