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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半敞的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太子妃,該就寢了。」

    俞宛秋朝多寶格上的漏刻看了一眼,剛剛指向亥時,也就是現代的九點,殷掌嚴就來催了,難道她每天幾時睡,幾時起,就不能由自己做主麼?

    今天太子走得早,她沒聽到殷掌嚴的呱噪。她懷疑,如果某天他們夫妻倆想睡個懶覺,是不是也要受到這位的指責,跑到他們床邊,催他們趕緊起床去給太后請安。

    心裡厭煩,臉上也沒有笑意,回頭朝她點了點頭,沒說話。

    大概半個時辰後,殷掌嚴又來了,這回的表情更嚴肅,活脫脫就是一個容嬤嬤:「太子妃,您該就寢了,明兒要早點起來去慈懿宮。聽說今天太子妃去的時候,張賢妃她們都到了,她們是長輩,太子妃是小輩,比她們還晚到,有失禮儀。」

    俞宛秋惱了,冷冷地發問:「是嗎?宮裡的尊卑好像不是這樣論的吧,張賢妃是皇上的嬪妾,見了太子和太子妃應該行禮,口稱『殿下』,自稱『臣妾』。」

    太后的這些心腹,實在是拿不出手。梁國宮廷里的女官,如她以前的禮儀師傅徐尚宮,那可是個才女。新朝廷的女官呢,邱掌正原是吳家的管事娘子。殷掌嚴原是辱娘,這樣的人,也好意思在她面前指手畫腳,一本正經地教她規矩禮儀。

    殷掌嚴尷尬地站在原地,太子妃說的這些話,她也知道有道理,比如尋常人家,父親的小妾,還敢在當家的大少奶奶面前充長輩不成?

    可她話已出口,又仗著曾是太子的辱娘,自認比東宮其他女官更有體面,當即老著臉說:「即便尊卑如此,太子妃也該謙遜些,不要讓人說閒話才好。」

    俞宛秋心裡惦著夫君的安危,已經夠煩躁了,偏偏還飛來一隻嗡嗡叫的大蒼蠅,當即放下筆問:「誰說閒話?說什麼閒話?」

    殷掌嚴愣住了,她沒料到一向溫和有禮的太子妃對她這麼不客氣,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她原本壓根兒沒把這位才十六歲的太子妃放在眼裡,論起出身,不過是四品官家的庶女。父親早已亡故,無兄無弟,等於完全沒背景,沒依恃,太后為太子選的那些姑娘,哪個不比她出身好,家底厚?靠的不過就是那張臉罷了。

    當初太后請她來王府參加端午宴,被劉姑娘當場揭穿和沈家少爺不清不楚,居然面不紅心不跳,還倒打一耙,把劉姑娘氣得半死,她那時候就覺得這姑娘的嘴巴忒厲害。

    再過些時,太后派人請她一起去東嶽廟為太子上香祈福,居然沒請到,說外出收租了。一個姑娘家,自己跑到外面收租,成何體統?她活到四十多歲,從沒聽說哪位大家閨秀是自己出去收租的,就算父母雙亡,家裡的管家收不得?分明是不安於室,就想出去鬼混。

    果然!收租不過是藉口,不知廉恥地趕過去勾搭太子才是她的真實意圖。

    太子也奇怪,那麼多美人全都看不上眼,獨獨喜歡這位,為了她,連從小把他帶大的奶奶都不要了,背著太后在外面偷偷迎娶。太后每次提起這件事就傷心得紅了眼圈,她們也跟著氣憤,真是狐媚子啊。挑唆得人家祖孫不和。

    她們都等著王爺稱帝,世子成為太子後,再看看這女人的下場。就算哄得不知內情的人叫她兩聲世子妃,又頂什麼用?太后不答應,她進東宮後,最多只是個低品級的妾。誰知這女人也真有本事,嫁給太子不到一年,竟然生了個兒子,硬是讓她母憑子貴,搖身一變成了太子妃。

    滿懷忿恨加上倚老賣老,殷掌嚴說了一句蠢話:「太子妃從小父母雙亡,手下的婢僕哪裡敢管主子?奴婢既然受太后的委派而來,少不得噹噹厭物,有些該講的話,哪怕太子妃不愛聽,奴婢也要講,奴婢都是為太子妃好。」

    俞宛秋怒極,盯著她問:「你的意思是,我父母雙亡,從小失於管教,所以不懂禮儀,得要你來教才行?」

    兩人說話的時候,已經有其他女官朝這邊走過來。現在見太子妃動了真怒,瞿掌書----她是皇后的人----催著說:「殷掌嚴,還不快點跪下,求太子妃恕罪。」

    殷掌嚴還在死撐:「奴婢勸太子妃早點安寢,這是奴婢身為掌嚴的職責所在,不知何罪之有。」

    瞿掌書立刻指明:「你在主子面前出言不遜,甚至辱及太子妃的先父母,這還不是罪?」

    另一位同為皇后黨的楊司賓也跟著幫腔:「掌嚴是掌刑罰的女官,更要以身作則,對主子不敬,該當何罪。殷掌嚴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殷掌嚴被這兩個人說得面色紫脹,又不甘心認錯,場面頓時僵住了。邱掌正得到消息匆匆趕來,低聲勸殷掌嚴識時務,俞宛秋這才開口道:「算了,殷掌嚴是太子辱娘,我心裡亦敬重三分。今兒之事,原是我自己急躁了,太子帶兵奔赴前線,我心裡就像油煎似的,哪裡睡得著。」

    大伙兒忙勸慰著,又說了一些「太子出馬,必能旗開得勝」之類的吉祥話。殷掌嚴見太子妃給她台階下,也不敢再說什麼,在太子妃再次擺手時,和其他人一起退了下去。

    俞宛秋並不想真把她怎樣,到底是趙佑熙的辱娘,連趙佑熙都給她幾分面子的。她今天會如此,一來,確實是因為心裡煩躁;再來,也想給殷掌嚴提個醒,別仗著奶過幾口就想在東宮耀武揚威,欺到太子妃頭上。

    連殷掌嚴都討了個沒趣,其他人誰還敢囉嗦,至於蘭姨,早被她支到怡慶殿陪小郡王去了。

    漏刻指向寅末,她放下筆走到院子裡,看向天上的幾顆疏星,想著趙佑熙此刻到了哪兒,宛陵城離此有幾日的水程,但願那邊的將士能守住城池,等到這邊的增援部隊趕到。

    宛陵城是通向江南的門戶,若論戰略位置,其重要性甚至超過了南都。趙佑熙會一直留在南都訓練水軍,只不過因為這兒是新朝的國都。宛陵城若被攻破,江南門戶大開,南都危矣。

    俞宛秋看著在雲層中時隱時現的月亮。輕輕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輕輕從樹梢降落,其身姿之飄逸,恍若昔日情景重現,想起那個婚前曾多次越牆夜探的人,她心裡一陣激盪,驚喜地撲過去:「相公,是你回來了嗎?」

    直到把人抱住,才發現不對勁,她像被燙到一樣,慌忙鬆開手,沒喊救命,只是問:「你是誰?」

    那人沒出聲,在老槐樹的陰影里靜靜地瞅了她幾眼,才縱身躍過牆頭而去。

    「有刺客!」牆外的守衛大喊起來,牆內也開始人聲鼎沸,俞宛秋轉身走進屋裡,她已經辨認出是誰了,他對自己應該沒有惡意,就不知為何深夜至此。

    同人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 求得職銜

    第一百九十九章  求得職銜

    雖然只睡了一兩個時辰。第二天俞宛秋還是起得很早,帶著明顯的黑眼圈去慈懿宮給太后請安。太后在宮裡盤踞了幾十年,根深蒂固的,她是新人,又是孫輩,可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在門口遇到皇后,看見她的樣子,和顏悅色地勸道:「你也別太著急了,男人就該保家衛國,太子出征是遲早的事,還沒開打你就急成這樣,以後怎麼辦呢?別忘了你有個孩子要照顧。」

    俞宛秋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說:「正因為剛開始,所以才會這麼緊張吧,時間長了,可能就習慣了。」

    「也是」,皇后拉起她的手,一起走進慈恩殿。

    太后坐在高高的寶座上,先讓人給皇后看座,然後面無表情地問孫媳婦:「聽說你昨晚寅時尚未就寢,殷掌嚴好意相勸,你反而要治她的罪?她是太子辱娘。你眼裡不僅沒哀家,連太子也沒有了,我倒想問問,是誰給你撐腰,縱得你這樣的?」

    俞宛秋心裡暗暗叫苦,以前在沈府時,雖然暗地裡各懷鬼胎,表面上還挺和氣的,老太君哪怕責問她,也是先親昵地叫她丫頭,再笑眯眯地說些綿里藏針的話。像太后這般咄咄逼人,絲毫不講情面,她還是頭一遭遇到。

    究其原因,多半是看太子不在宮裡,她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太后積壓了許久的怒火,終於要爆發了麼?

    她斂衽回道:「沒人要治殷掌嚴的罪呀,太后可以傳齊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對質,如果孫媳曾說過要治罪的話,是孫媳不敬太子辱娘;如果孫媳沒有,那就是有人故意挑撥離間,求太后為孫媳做主。」

    太后實在是看這個孫媳婦不順眼,一個庶女,不僅當上了太子妃,還悍妒異常,妄想獨霸太子,把她為太子挑選的側妃全部拒之門外。她倒要看看。這後宮到底誰說了算。

    正好今天清早殷氏哭哭啼啼地跑來告狀,她才會一見面就發難,想要殺殺俞宛秋的威風。現在聽她這麼說,倒躊躇起來。

    孫子昨夜剛剛出征,她若為個奴僕,讓太子妃跟奴婢對質,有仗勢欺人的嫌疑,她堂堂太后,豈能落人口實?再說殷氏哭訴的時候,她也沒問清楚,那些話到底是太子妃本人說的,還是底下狐假虎威的人說的。

    正僵持著,皇上也來給太后請安了。

    太后見到兒子,臉色緩和了許多,語帶關切地說:「你忙成那樣,就不必親自過來了,聽說昨兒又通宵議事?」

    皇上道:「四更時本來要就寢的,宮裡鬧起了刺客,結果沒睡成。」

    看兒媳婦也在,轉頭問:「聽說刺客是從東宮跑出來的,東宮可有損傷?」

    俞宛秋蹲身回道:「多謝父皇關心。臣媳憂心太子之事,昨晚寅時尚在書房練字,看到院子裡一道黑影閃過,追出去時,他已經越牆逃走。從背影看,似乎是以前認識的一個人。」

    「誰?」不只皇上,慈恩殿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

    「事關機密,臣媳……」俞宛秋遲疑著不肯往下說,安南王府與靖王府結盟一事,屬於國家高度機密,豈可在大庭廣眾之中隨便說出來。

    趙延昌會意,當即向太后告辭,對俞宛秋說:「你隨我來。」

    太后本想借題發揮,好好把這個礙眼的孫媳婦訓斥一番,但皇帝有要事相詢,也不好強留,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她去了。

    到了啟泰殿,皇帝的御書房青天朗日閣,讓王懷安守在門口,趙延昌才再次開口問:「那人是誰?」

    俞宛秋告訴他:「是秦決。」

    趙延昌頗感詫異:「他到了南都,為什麼不來見朕,反而要偷偷摸摸地夜探皇宮?」

    「臣媳也覺得奇怪,兩國的盟約還是他親自出面談的,又不是不認識,怎麼真打起仗來,他卻藏頭露尾,當起『刺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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