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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趙佑熙想了想說:「好像聽父王和軍師談起過,不知道準備好了沒有,我去問問看。」

    俞宛秋道:「如果還沒準備好的話,你跟你父王說,軍衣之需,我可以承擔一部分。別忘了我是開綢緞鋪的,對布料和成衣製作還有點涉獵,上次在通城救我的那戶船家。有個兒子在布店幫工多年,現在我的綢緞鋪專做女人的生意,可以把他抽出來,開個製衣作坊,承接軍衣軍帽軍鞋。」

    趙佑熙聞言大喜:「好主意,這樣賺了錢也是自家的。」

    俞宛秋笑著搖頭:「誰是要賺錢啊,我還準備倒貼一些私房錢進去呢,我只想為你減輕一些負擔。」

    趙佑熙長久地看著她,末了感慨地說:「你養好身體,順利生下孩子,就為我減輕了最大的負擔。」

    「哦」,有人不依了,挑起娟娟長眉,「原來我和孩子是你最大的負擔?」

    「傻蛋」,他捏住她的臉蛋,「這說明,你們在我心中分量最重啊。」

    「這話我愛聽,繼續說。」

    「傻蛋你愛聽?我不介意天天喊的。」

    兩個人說笑著,慢慢相擁睡去。

    南國的冬天,和上京的初秋一樣,只晚間有些涼意,蓋一床薄薄的絲被即可。俞宛秋等身邊的人睡著了才睜開眼,望著那睡夢中猶未完全展開的眉頭。心裡十分愧疚。

    她自己的身體,明明一切都好,為什麼獨獨會出現暈眩症呢?從以前到現在,即使把兩世算在一起,她也沒有過這種病史。初到沈府那兩年,病成那樣,只要能起床,就不會無緣無故地發暈。

    因為心裡有事,她一直沒睡沉,半夢半醒。

    三更的梆子響過,又一次清醒過來的她覺得口渴。不想吵醒趙佑熙,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準備到離床約有兩丈遠的圓几上拿水喝。走到房中央,自己發現不對勁,因為她感到自己的身體很輕很輕,輕到可以飄起來,意念才起,她的人已經飄到了半空中。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慌忙扭頭朝床上望去,透過帳幔,依稀可見絲被中睡著兩個人。生怕自己在驚恐中大叫出聲,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努力把失重的「身體」降下,慢慢走到床前,掀開帳子躺了下去。

    再次睜開眼睛時,她有種如夢初醒的怔忪,剛剛的「離體事件」,到底是真正發生過,還是只是一個噩夢?

    這具身體和她的靈魂一直配合良好,連她自己都常常忘了自己原本是誰,以前的六年,也從未出現過離魂現象,難道,就因為懷孕,所以出現了排異?這段時間的頭暈,瞬間意識的抽離,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

    雖然她只是對著月光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再摸了摸自己的身體,還是驚動了趙佑熙,他睡覺一向警醒,馬上撐起來問:「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俞宛秋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向他露出最輕鬆的笑容:「就是突然醒來了,想到幾個月後就能看到咱們的孩子,心裡額外興奮。我都快等不及了,好想早點看到她哦。一定是個漂亮的女兒。」

    「別等不及」,趙佑熙表情嚴肅地告誡她:「瓜熟蒂落才是最好的,你老是想著早點看到她,萬一孩子真聽你的話,早點跑出來,那不是糟了。」

    俞宛秋忙道;「好好,我不催」,又摸著肚子說:「小寶貝,你爹說的才是對的,咱們不急,長大了再出來。」

    待兩個人再次躺好後,她還是忍不住問:「這靖蘭城裡應該有寺廟吧,我想去拜拜,給你和孩子祈福。」

    趙佑熙擔心的是:「你的身體能行嗎?「

    「能,孕婦本來就該多運動,你放心,我會做好防範措施,絕不會讓自己摔倒的。」

    「好吧」,趙佑熙心裡也明白,她現在才懷孕四個月,不可能從現在開始就把她錮在床上。他自己是好動之人,長期臥床,對他而言不啻酷刑,所以不會強迫別人。

    但到底還是不放心,一再叮囑:「你去進香的時候多帶些護衛,千萬不要大意,以為這裡沒人認識你,邊境之地,人員混雜,本來就比別處更容易出事。」又告訴她說:「我已經讓戚長生去無影營,從那裡選拔出一批人,以後專門保護你和孩子。」

    俞宛秋笑問:「你不會給我和孩子也建個一百人的護衛營吧?」

    「本來就要啊,你和孩子,比我更需要人手保護。」

    「人家又不會行刺我們。」

    「怎麼不會?你如果生的是兒子,一百人的護衛營都不夠。」

    「我生的肯定是女兒。」

    趙佑熙輕嘆:「我也希望你生的是女兒,這樣我晚上都睡得安穩些。」

    兩人在無眠中度過了後半夜,俞宛秋是無法平息內心的恐懼,趙佑熙則是擔心妻兒的安危。如果父王不久就要稱帝,他很快就得領兵上前線,難道真的帶著大腹便便的妻子出征?漢光武之事,當時言之鑿鑿地拿來堵父王的嘴,現在事到臨頭,他自己反而質疑起來:真的可以嗎?

    同人卷 第一百八十章 山雨欲來

    第一百八十章  山雨欲來

    趙佑熙走後的當天。俞宛秋就去了座落在靖蘭城北郊的玄覺寺。據說寺里有位年過九旬的高僧,能參透玄機,欲知凶吉,只是近年來很少見外客,她也不知能不能得到高僧點撥,純粹去散散心,兼碰碰運氣。

    到得廟裡,高僧果然在閉關。她在大雄寶殿進了香,虔誠地跪在蒲團上叩了幾個頭。

    然後在院子裡隨處走走,風景清幽,某處傳來的念經聲讓她從昨晚就不安的心得到了些許寧靜。她循聲找到那間屋子,裡面有男有女,有僧有俗,大家各駐一個蒲團誦經,表情一樣的虔誠。

    她很想加入他們,可想想自己的身份,有大批隨行人員候著。而且此番動作若傳到趙佑熙耳朵里,他還不知作何感想,因而只在走廊里站著聽了一會子就走了。

    她其實真沒有多少時間糾結靈魂問題。即使在高僧面前,她也沒勇氣說出自己的困惑,因為她身邊永遠有隨從。明處有,暗處也有。只要她說出口,就可能傳到趙佑熙那兒,她怕他從此用看怪物的眼光看自己。也許,剛開始跟趙佑熙認識,是他強迫,甚至成親,都是他擄走的。可成親至今,她真的覺得很幸福,也很愛自己的夫君,她不想因為這個原因,匆匆結束掉這段讓她倍感幸福的婚姻。

    正要走出山門,卻有小頭陀趕上來說:「施主,住持有請。」

    她剛捐了一百兩香資。在沈府聽人閒聊時說起過,去寺廟進香捐一百兩以上,就能見到住持,她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居然奏效了。

    用錢買來的接見,她心裡多少有些輕慢,尤其對方又不是傳說中的高僧,故而只是見了個禮,沒說什麼,她的煩惱,本就難啟齒。

    沒想到住持洞若觀火,一開口就問:「施主心有何憂?」

    她遲疑片刻,還是咬咬牙說:「無憂。」

    住持臉上泛起若有似無的笑意:「越千載而至,施主竟能無憂。可喜可賀。」

    她始而大驚,向周圍看去,還好隨從早被打發在外,不由得斂眉垂目,低聲道:「憂神形之將離,不知有何法可解?」

    住持目露慈悲之色,一語道破她的心事:「施主近來是不是常常想念父母?」

    「是」,以前只是偶爾憶起,自懷孕後,每次撫著那個孕育新生命的地方,她就會想,要是父母知道她在這裡成了親,懷了孩子,該有多高興!她前世三十未嫁,讓父母傷透了心,急白了頭髮,後來又得承受她的早逝,白髮人送黑髮人。她很想回去看看他們,告訴他們自己一切安好,讓他們放心,不要活在悲傷里度過餘年。

    昨晚。她就在恍惚的夢境中回到了兒時的舊宅,正要掏出鑰匙開門,一面揣想父母見到她微隆的腹部會有什麼表情,卻被三更的梆子敲醒了。

    住持勸慰一番,讓小頭陀拿給她一個小小的香包,囑她隨身帶上。香包呈三角形,裡面有個硬硬的東西,摸著像小石頭,她也沒多問,依言掛在脖子上。

    從住持的話里,似乎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她會神魂不屬,是因為她陷入了某種執念,比如,很想讓父母知道她結婚了,很想讓他們看看自己懷孕的樣子。就像某個窮困潦倒的人,突然時來運轉,在異鄉發了大財,總想衣錦榮歸。前世是剩女,讓父母憂心了半輩子的她,亦有這樣的心結。

    走出玄覺寺,望著不遠處的靖蘭城,眼光定格在紅豆院所在的位置,她心裡有種豁然開朗之感。那些前塵往事,有再多遺憾,都已經無法彌補,她唯一能把握的是現在,不能再念念不忘,不能再製造新的遺憾。

    周長齡領著一幫人守在外面,見她出來。忙迎上前問:「少夫人,要走了嗎?」

    她點點頭:「到城裡去,我要逛逛這邊的布店。」

    靖蘭城地處熱帶,不需要穿棉襖,棉花種植不多,但本地有種很結實的土布,稱為壯錦,白質方紋,艷麗厚重。她看紅豆院的女僕穿過,還特意詢問過織法:以白棉線作經,彩色線作緯,採用通經斷緯編織而成,五彩斑斕。婦女們用來做裙子和包頭,上衣則是藍色或青色的單襖。

    除了壯錦,還有一種靛青土布,給男人做衣服用的。這些布都有個特點,就是耐穿耐磨,就不知道產量和價格若何。五彩壯錦可以訂購一些,做成風格特異的裙子和小飾品,放到雙姝館裡試銷,靛青土布,則看能不能做軍衣了。

    一群人走走停停,俞宛秋主要看布料和藥材。行軍打仗。免不了受傷,傷藥也要備足。她多少看過一些醫書,知道哪些可以止血消腫,哪些可以防治消化道疾病,靖蘭城這邊還出產一些她沒見過的藥糙,於是向藥材鋪掌柜垂詢,掌柜們也很有耐心,給她認真講解。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走到一處集市,周長齡突然指著一個賣胭脂水粉的攤子悄聲告訴她:「王爺和世子就是在那兒遇刺的。」

    「天!」她不禁驚呼出聲,這裡是靖蘭城最熱鬧的一條街,人口密度這麼大。殺手怎麼膽大妄為到這種地步,直接在鬧市區就動起手來?若非趙佑熙親眼看到,她會懷疑殺手其實是梁國人假扮的,普蘭不過是梁國的附屬國,普蘭人在梁國的大街上公然追殺梁國人,這不是公然挑釁國威嗎?

    她想像當時的情景,肯定是雞飛狗跳,驚叫連連,最糟糕的是,小販們都是典型的占道經營,處處擁塞不堪。難怪趙佑熙說劍都來不及拔,根本是沒辦法拔嘛,這麼擠,有武功都使不出來。想到他背上的傷,她心裡湧起一陣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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