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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是」,蘭姨忙應承著,要她改口不難,本來「姑奶奶」她就沒喊習慣,她怕的是,「姑娘跟世子成親半月有餘,萬一肚子裡已經有了……」
俞宛秋倒沒想到這茬。冷不丁被人當面提出,一下子漲紅了臉,低著頭說:「哪有那麼容易的?你別冤枉操些心。」
蘭姨笑了笑沒吭聲,其實她也只是有一點點擔心,畢竟姑娘年紀還小,懷上的可能性不大。
「還有……」俞宛秋附在蘭姨耳邊說了一番話,說得蘭姨連連點頭,覺得姑娘實在是聰明,這種辦法都想得出來。的確,如果姑娘病入膏肓,不僅可以減少俞家人的加害之心,朝廷密探也不會懷疑她和世子有什麼關係,一個癆病秧子,世子怎麼會要?
為了達到最好的效果,她們讓馬車在鎮外停了一會,打發車夫去雜貨鋪買了一些東西,其中包括小鎮粗製的蠟燭。
於是出現在俞家大門口的俞宛秋,是一個臉色蠟黃,走路歪歪倒倒的病弱女子,蘭姨一面伸手去馬車裡攙扶一面不停地說:「姑娘,您慢點,站急了小心頭暈,慢點。慢點,哎喲。」
站立不穩的主子差點把辱母帶倒在地,這就是聽到消息後趕出來的俞家人第一眼看到的情景。
「秋兒,你這是怎麼啦?」為首的是一位五旬左右的男人,蘭姨悄悄在俞宛秋耳邊說了兩個字,俞宛秋掙開蘭姨的手就要跪下見禮:「請大伯父……安」,安字未出口,人已伏在地上咳個不停,好像要把肺都咳出來似的。
「快把十七姑娘扶進去啊」,大伯父楞了半晌,才想起來招呼人。
涌在門口張望的僕婦七手八腳地把俞宛秋從地上拉起來。半摟半扶著進了門。
俞家的一幫男人面面相覷,前不久才聽說這丫頭去找何莊頭收租子,怎麼才半月不見,就成了這要死不活的樣子?
俞家四老爺小聲嘀咕:「不會是癆病吧?咳成那樣。要真是這病,家裡可留她不得,會過人的。」
幾位叔伯同時皺眉,最後還是大老爺發話道:「她只是咳,又沒見血,應該不是癆病。你們先別嚷嚷,弄得家宅不寧,等請大夫過來看了再說。」癆病之人,府里肯定不能留,但也得先接進去,伺機搜出她身上的田契。不然她死在外面,遺產被家僕捲走了,他們俞家這些至親豈不是什麼都撈不著?
三老爺一向以謹慎著稱,冷冷地出言提醒:「你們別忘了,前不久,她還派出王府的護院來收租,把何勇那廝嚇得半死。聽說不僅交齊了租金,還送了護院五百兩現銀子,求他們在丫頭面前美言,別換莊頭。」
幾個人想到田契,再想到一年上萬兩的租金,立刻收起了膽小怕癆之心,一起點頭道:「對,就按大哥說的,先請大夫來診病。就算是癆病,把她單獨送到毓秀齋住著,端茶遞水讓她的辱娘服侍,我們不進去,也沒那麼容易過病。」
幾個人商量妥當,一起走到上房,老遠就聽見老太太的哭聲,喊著「兒啊,肉啊,我可憐的心肝啊」。幾位伯母嬸娘,十幾位堂嫂,十幾位堂姐堂妹堂侄女圍在一旁,個個跟著流淚,場面煞是感人。
只有自家人才看得懂是怎麼回事,無非是想在她面前留個好印象。這丫頭可不只有地契,她爹生前還買了好幾間鋪子,肯定都落到她手裡了。至於現銀就更不用說,起碼是十萬之數,說不定有幾十萬兩,這是地地道道的財神啊。
老太太哭畢,遠遠地隔著茶几問:「秋兒,你到底得了什麼病?月初你到鎮上來,不是還好好的嗎?」
俞宛秋還沒開口,蘭姨蹲身道:「回老太太的話,姑娘自八歲那年從這裡走後,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年才能下地,後來也是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就撐著做點事。上次來祁陽,路上遇到風雨,又被何莊頭欺辱,把病根誘發了。姑娘心知靠她自己肯定收不回租子,幸好在南府時偶爾和安南太妃相識,便回去求她幫忙,派了幾個護院來收租。租子是收回了,姑娘自己的病卻越來越重,本不應長途跋涉,可姑娘想念父親母親住過的宅子,跟奴婢說,如果能在毓秀齋住上幾日,死……死了也甘心。奴婢拗不過,只好帶姑娘來了,還請老太太恕罪,是奴婢沒照顧好姑娘。」
老太太重新抹起了眼淚:「我的兒,你怎麼這樣命苦?安南太妃都肯派出王府的護院替你出頭了,說明她很喜歡你,若是能……唉。」
這時有個慡脆的聲音道:「老太太,我看十七妹著實乏了,還是讓她歇著去吧。反正十七妹回了家,以後坐在一起拉家常的日子有的是。」
俞宛秋抬頭看了一眼,那穿著打扮和氣勢,估摸著是王熙鳳之流的人物。
老太太便道:「毓秀齋一下子收拾不出來,把秋兒先送到和樂園住一晚吧。」
「那秋兒就先告退了」,俞宛秋轉過身的同時,掏出手帕捂住嘴,又是一頓狂咳。咳得身後剛才還含笑道別的眾親眷個個以袖掩鼻,毫不掩飾臉上的厭惡之色。
錢跟命比起來,還是命要緊些,看來以後還是少接近那癆病鬼為妙。
(因為前面有兩個「第一百五十二章」,所以這章是第一百五十四章。章節名作者不能改,沒辦法。)
同人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進了俞府後,俞宛秋首先驚嘆於這個家庭成員之眾。比沈府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父親俞慕凡在兄弟中排行第六,而他有十一個兄弟,十三個姐妹,因為俞老太爺有一妻四妾。家裡人繁殖能力這麼強,沒道理獨她父親子嗣艱難,看來果然是嫡母沈鵑的問題,後來才有了納妾之舉。
現在這十一房兄弟都已各自成家,個個有妻有妾,除了幾個在外的,其餘均留守祖宅,居然也沒分家。所以這個家裡,光姓俞的主子就有幾十個,加上他們的配偶,估計要以百來計。也難怪他們對田契虎視眈眈,光養活這些人,一年就得多少米糧?更別提家裡的奴僕了。
其次,俞府占地之廣,也同樣叫俞宛秋訝異。這讓她想起了前世看過的一本書,講解放前四大家族的故事。說宋藹齡第一次隨新婚夫婿孔祥熙去他的四川老家,下火車後,坐滑竿。走山路,搖搖晃晃半天到不了,累積了一肚子的委屈與輕蔑,以為要去的地方,不過是山旮旯里的幾間瓦房,鄉下土財主嘛,不就是那樣?
及至到了之後,饒是來自十里洋場又喝過洋墨水的宋藹齡也呆住了。孔家的宅院,依山傍水而建,處處假山迴廊,處處亭台樓閣,既閎麗開闊,又典雅精緻,她父母家在上海的那三層小洋房跟孔家的「大觀園」比起來,只能算窮酸小氣。
俞府的建築,也給了俞宛秋這種感覺。據說這個家族已有兩百多年的歷史,比梁國的開國史還要長。而且早就洗去了商戶痕跡,鍍上了「」金邊,供得出狀元,也不枉這個稱謂了。現在的俞家,只是守著祖業過日子,子弟們皆以讀書考學為榮,家族以再出一個「俞狀元」為奮鬥目標。像她今天在大門口見到的俞府男丁,尤其是堂兄堂弟,個個都是文士模樣,沒有一點「掌柜」氣。
俞家經過幾代人的不懈努力,算是擺脫了下九流。晉身為「唯有讀書高」的上等人家。但也帶來了一個巨大的弊端:子弟們不事生產,不農不商,惟以讀書為務,靠家族養活。
如果一個家裡有數個「沈淵」,帶著妻妾子女一起啃老,還一啃就是一輩子,俞家老太爺負擔之重可想而知。所以他們不惜毒死沈鵑也要拿到田契,那麼大面積的田產,光一年上萬兩的租金,也養得活這一大家子人了----當然前提是不揮霍----家裡太多人吃閒飯,他們對錢財的渴望比誰都熱切。
俞府子弟皆讀書,那些祖宗傳下來的鋪子還在不在營業?或者早已被他們變賣?俞宛秋隨便想了一下就撂開了,反正不關她的事,對這個家庭而言,她只是過客。
住進和樂園後,蘭姨告訴她,這裡俞府的客房,專門招待貴賓的。老太爺老太太的客人,才會迎進和樂園。其他各房的普通人情來往,都由他們自己招待,自己安排住宿。
和樂園就在老太太正房的後面。倒是很敞亮的屋子,三間正房兩間抱廈。俞宛秋發現,梁國人很喜歡這種五間平房的結構,再擴充一點,就是五間正房兩間抱廈,如沈府老太君和這裡老太太的上房。
雖然俞宅讓她不安,俞家人讓她警惕,但有一點她必須承認,俞家的基因真不是一般的好。剛才在客廳里,俞宛秋粗略打量了一下,十幾個姑娘,有一半是美女級別的,就連迎到門口的幾位叔伯,即使上了年紀,單論外型,若放到現代,也稱得上帥大叔。
從蘭姨迷戀的口吻中可以聽出,其中最俊,最出色的,還是她那已作古的爹。俞家六少爺當年的風采,想必也曾「擲果盈車」,可惜在上京身披紅綢誇了一回街,就被侯府小姐看中,做了侯爺女婿,甘棠鎮上有多少姑娘為之心碎過?
俞宛秋以為,她今天扮演「癆病鬼」比較成功,俞家人應該不會來騷擾她,讓她過幾天清靜日子。在古代,這可是不治之症。最可怕的是,還能傳染。誰知當天晚上,就有人聯袂到訪,還是俞府的重量級人物:大太太和七少奶奶。
七少奶奶就是像王熙鳳的那位,原來她是大老爺的兒媳婦,和大太太是正宗婆媳。在來這的路上聽蘭姨說,俞府的當家奶奶是大少奶奶,怎麼幾年下來,換成七少奶奶了?
當然這同樣不關她的事,她沒興趣多作了解。
今天在俞府門前裝病的時候,俞宛秋心裡是矛盾的:既希望俞家人拒絕她進門,讓她可以免去身入虎穴的一切風險掉頭而去;又希望能進去,還原嫡母當年在俞家三個月生活的真相。
現在也一樣。一方面,她希望俞家人都不要來打擾她,讓她安安靜靜地住幾天,等熬到朝廷的密探一走,她也馬上走人;另一方面,她又希望有人主動跟她說點什麼,「來說是非者,必是是非人」,主動來找她的人,多半是當年的知情人。
大太太和七少奶奶進來後,一直朝她臉上看。還互相議論:「是不是很像?」
「真的很像,如果臉色沒那麼黃的話,就更像了。」
見俞宛秋聽得懵懵懂懂的樣子,七少奶奶告訴她:「我們在說,十七妹妹好像我的三姑姑。」
俞宛秋不好意思地解釋:「我大病了一場後,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不知道你們說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