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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她只覺得好笑,果然「吞下去是骨頭,吐出來又是一塊肉」,她在他身邊默默工作了十年,只討得了他老人家的厭憎。現在要走了,反而殷勤慰留起來,甚至不惜許下很多好處。連總裁,你如此前倨後恭為哪般啊為哪般。

    再抬頭看一眼她迷戀了十年的那張臉,這才發現,原來他也老了,臉上明顯帶著酒色過度的腎虛跡象,眼泡浮腫,眼尾下掉,髮際線也越來越向上,漸有成地中海之勢。自己卻固執地把對他的回憶停留在十年前的校園演講時,那站在講堂上風度翩翩的三十五歲男人。時光帶走了她的青春,也同樣不客氣地帶走了他的。

    她不再遲疑,很堅決地把辭呈重新推到他面前說:「昨天我剛滿了三十歲,現在是地道的剩女了,既然在北京覓不到屬於我的姻緣,那就換個地方。或者回家鄉去好好侍奉父母,他們盼我結婚都盼了十年了。總裁您也一樣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今年也有四十五歲了吧,您的父母肯定早就盼著抱孫子了。」

    在連總裁的怔忪錯愕中,她深深一鞠躬,跟做了十年的工作道別,也跟暗戀了十年的人道別。

    然後她帶著從未有過的輕鬆乘電梯下樓,誰知走到中途,電梯猛地往下掉。她大叫一聲,再睜開眼時,就是常大娘在為她用酒搓揉身體,她自以為的大喊,其實只是粗啞模糊的呼痛聲。

    事後回想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又穿了一回,還是僅僅只是做了一個夢。她潛意識裡希望能再回去一次,當著連總裁的面提交辭呈,了結那段只有她單方面認可的「孽緣」。

    不管是夢是幻,老天爺都成全了她。

    從今而後,她要徹底遺忘那些前塵往事,作為俞宛秋好好地為自己活一回。

    說到「活」,這次她能從冰冷的河水中死裡逃生,完全得益於趙佑熙的那件大氅。大氅有一層薄薄的棉夾層,但又不是棉花,好像是絲棉之類,入水不濕,一直浮在水面,起到了游泳圈的作用,讓她一直都沒有沉下去。而是借著大氅的浮力在河面上漂流。

    俞宛秋沒有下水學習游泳的機會,但現代的何小慧是會游泳的,運動記憶最牢固,何況人在遇到危險時,會激發出最大的潛能,所以她一下水就遊了起來。若不是岸上一直有殺手追蹤,她完全可以自己爬上岸。可當時的情形,她不僅不敢靠岸,反而還得游向江心,免得被殺手認出跳下水的其實是個女人。

    在水中時間久了,即使她拼命划動,想通過運動產生一些熱量,並不斷用冬泳運動員的精神來鼓勵自己,身體還是漸漸被凍僵,手臂也慢慢不聽使喚。

    最後的獲救,還是靠了那件大氅,因為目標比較大,容易被發現,也容易被竹竿勾住。多虧她跳下時,怕大氅被風吹走暴露了身份,系帶時打了個死結。

    在常大娘家閒閒養身體的時候,她也曾數次想到趙佑熙,後來聽小牛說他當場昏厥。那樣強健的身體啊,可見為了找自己,他是怎樣的心力交瘁。

    俞宛秋對自己說:這樣就夠了,趙佑熙能有如此表現,也就不枉她為他跳了一回冰河。

    其實當時,她根本沒有別的選擇,留下來,一旦殺手破門而入,他們倆都只有死路一條。跳下去一個,起碼還能為兩個人爭來一線生機。

    所以,她也算不上為了救他而如何如何。她是為了自救。更何況,會出現那樣危險的局面,完全是她一手造成,害了人,怎麼能不付起責任?

    從碼頭僱車駛向南府的途中,俞宛秋再次在頭腦中梳理了一遍和趙佑熙交往的始末,最後得出結論:你害過我,也救過我;我害過你,也救過你,咱們兩清了。

    「妹子,想到什麼好事了?」一旁的小牛忍不住問。

    「沒什麼好事啊。」俞宛秋如夢初醒。

    「還說沒有,你剛才一直在笑。」小牛擺出證據。

    難道她每次想到趙佑熙,就會情不自禁地笑出來?那人一次次給她找麻煩,兩人一次次吵嘴爭鬧,即使在床上,也一樣爭執不休,比如:「你別過來哦。」

    「好,我不過去」。

    結果呢,她還沒緩過氣,人已經被他抓入懷中死死地摟住,她抗議,他很無辜地說:「我沒過去啊,我從來說話算話的。」

    「得了吧,你從來出爾反爾。」

    「哪有,我只答應你不過去,可沒答應不捉你過來。」

    「瞧,你又笑了」,小牛當場指證。

    俞宛秋捂嘴輕咳,以掩飾自己的尷尬。原來跟那個人打打鬧鬧一場下來,竟也有了這麼多回憶,哪怕是哭笑不得的,也在自己的生命中印下了痕跡。

    但願時間久了,會慢慢淡去。

    眼看南府城門在望,她拉下車簾,只扯開一小角偷偷向外張望。

    過城門時,一張熟悉的臉躍入視線,俞宛秋大喜過望。正要探出頭喊人,卻見蘭姨身後不遠處,還有另一張熟悉的面孔,居然是戚長生!

    她頓時頭痛起來,老天,他們怎麼攪在一起了?

    同人卷 第九十七章 歪打正著

    第九十七章  歪打正著

    看到蘭姨居然和戚長生一起出現。俞宛秋趕緊縮回腦袋,掩上窗簾。小牛見她神情詫異中帶著緊張,不禁關心地問:「怎麼啦?」

    對這個從河裡撿來的妹子,他發自內心的疼惜,長得美不說,性子也溫柔和順。一路上哥哥前哥哥後的,吃飯的時候盡撿他喜歡的點,每逢集鎮,就給他添置衣帽鞋襪,讓他里里外外煥然一新,看上去,竟也有模有樣,比起以前那捉衿見肘的窮酸像,簡直判若兩人。再看他妹子,卻一個勁兒把自己往土包子隊伍里整。

    哥哥光鮮,妹妹土氣,這樣的兄妹組合,難免會遇到異樣的目光。小牛每次都恨不得把那些人拽回來,再把妹子的太婆頭巾拉開,讓他們瞪凸眼看清楚,他家妹子是不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當然他心裡也明白。妹妹這樣做是對的。出門在外,千里跋涉,還是土女人和醜女人最安全,這樣他也少了許多麻煩。他又不會武功,若遇上強橫歹人,根本護不住她。

    俞宛秋收攝心神,對他笑了笑道:「沒事,好像看到了一個熟人。」

    小牛便問:「那我們要不要下車打聲招呼?」

    俞宛秋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搖著頭說:「算了,等辦完正事再說吧。」

    既然蘭姨已經來到了南府,並且跟戚長生在一起,說明她們現在都很安全,暫時不需要擔心。她可以先去找薛凝碧,反正開店之事,蘭姨也幫不上什麼忙,帶上幾個僕人反而不方便。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樣子,先把大小姐派頭擺出來,人家沒準當你是冤大頭。

    於是馬車直接向落雨軒而去。

    嫡母沈鵑給她留下的兩處房產都在南府,田產卻在父親的老家祁陽,看來父親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了退路,一旦卸去官職,就回鄉去做田舍翁。

    兩塊地都挺大的,一塊一百傾,一塊一百五十傾。除地契外,還有和莊頭簽下的契約,上面標明了每年該收的租子,以及折合的銀錢數目。分別是一年四千兩和六千兩。所以嫡母給她留下的遺產中,現銀還不是大頭,真正壓箱底的是地契,租金都這麼多了,地產本身的價格更驚人。

    兩塊地六年未收租,加在一起都好幾萬兩了,還不知人家肯不肯交呢。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又沒任何靠山,貿然拿著地契去收租,被人謀財害命都有可能。

    還有一點讓她深為忌憚的是,祁陽是俞氏家族的祖籍,當初俞家為逼沈鵑拿出遺產,不知使出了什麼可怕的手段,幾個月就要了她的命。還做得不露痕跡,連沈鶴都看不出任何問題,以為妹妹因病而亡。

    沈鵑乃是侯爵千金,只因背井離鄉,孤立無援,就被俞家人這樣對待,不惟沒親情,簡直沒人性。沈鵑拼著性命保全的這些家產。正是俞家人一心想弄到手的,如果自己前去收租,消息會很快傳到俞家人的耳朵里,到時他們又會怎麼對付自己呢?

    為保住小命,她還是暫時別去管什麼地契房契,先找到薛凝碧,把自己的店開起來再說。等她年紀大一點,也懂得了一些古代社會的行事規則,再看想個什麼萬全之策,既能保全性命,又能收回租金。

    所以這人啊,窮固然不好,橫財太多了也未見得就是好事。她俞宛秋弱女一個,卻坐擁兩百多傾良田,兩間店鋪,還有一大筆銀子,難怪連一向厭惡她的二太太都轉了心腸,母子倆合謀,想設計她嫁給沈淵。沈淵不官不商,頂著監生的頭銜混到了將近三十歲,整天遊手好閒,放到現在,就是大齡啃老族,所以他想找個陪嫁豐厚的填房,可以供他揮霍。

    幸虧自己當機立斷走掉了,沈家風光時大家還能留些體面,要是就此沒落下去,一家人像兔子一樣急紅了眼,還不生吞活剝了她?

    這時馬車停下了。抬頭看著名義上屬於自己的茶樓,俞宛秋輕輕嘆了一口氣。南府最繁華大街上的黃金旺鋪,主人六年未至,沈鵑當年委託的管事之人,不知是否還靠得住。

    她並沒有急於表明身份,而是以茶客的身份進入。因為,事情本身就有點蹊蹺了:明明跟蘭姨約好了在這裡會合的,怎麼她跑到城門口守著,還讓戚長生作陪?

    坐在店裡等她,比守在城門口要舒服得多吧。

    這間茶樓她手裡只有房契,卻沒有任何租約,所以,只可能是一種情況,店裡的掌柜就是俞府的家人,比如從前的管事之類。俞家搬走之前肯定要遣散一批人,只留下幾個得力的心腹守住這些帶不走的產業。

    俞宛秋一面喝茶,一面暗暗觀察坐在櫃檯裡面的男人。店裡生意很好,那人卻毫無喜色,連一般生意人臉上敷衍的笑容都沒有,一幅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禁納悶地想:難道是因為蘭姨來過,知道房主就要來收錢了,所以滿心不悅?

    茶喝完後,她附耳跟小牛說了幾句話。小牛起身去結帳,笑著問了一句:「掌柜的,請問你這裡可有一位姓薛的大嫂來過?」

    掌柜像被嚇到了一樣,猛地抬起頭,連隔著幾張桌子的俞宛秋都看得見他眼裡紅紅的血絲,頭髮也是零亂不堪,鬍子拉碴的,就像幾天沒梳洗過了。一家算得上高檔的茶樓,怎麼掌柜的如此不修邊幅?

    他先是警惕地打量了小牛幾眼,然後才回答說:「來過的,還留了口信。」

    「什麼口信?」

    「貴客見諒。口信只能告訴她交代的人。」

    小牛回頭看了一眼俞宛秋,掌柜的也眼睛直直地盯向她,俞宛秋從他突然圓睜的眼瞳和抖動的嘴唇,知道他多半已經認出了自己,蘭姨曾說過,她和自己的父親有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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