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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二太太氣得跟沈鶴大鬧了一場,上綱上線到說他「寵妾滅妻」,冷眼旁觀嫡長女婚事不順,有好親事只知道留給小老婆生的女兒。沈鶴給出的理由是:「你要的是世家子弟,這家不僅無爵,清兒的未婚夫還是個庶子,就給你留著,你看得上嗎?」

    二太太說不過,心裡又著實堵得慌。她的寶貝女兒還沒找好婆家呢,憑什麼一個賤妾生的庶女反倒先有了好姻緣,一氣之下,竟帶著沈涵淨回了娘家。

    這是俞宛秋到沈府五年多來,第一次看到二太太「撂挑子」。

    心裡正琢磨著,大太太會不會趁機把當家之位奪過來呢?第二天清早,跟去的家人就回來報信,說二太太吐血昏迷,請二老爺趕緊過去。

    雖然明知是什麼緣故,沈鶴也不想鬧得太僵,不就是走了又後悔,生怕有人乘虛而入嗎?正好他需要這麼個內當家為他在府里堵漏補缺,便也從善如流,乖乖地跟著去了,當晚就把二太太接了回來。

    二太太走的時候沖沈鶴大喊:「……帶著女兒死在外頭都不回來了,你就跟那賤人一起過吧,反正你只心疼她」,多少丫頭嬤嬤聽在耳里,結果一去一來還沒三天,在府里成了笑談。

    不過二太太到底是二太太,總能找到打擊別人的方法。又做了一番細緻的調查後,回來告訴梁氏和沈涵清,她們的好姑爺,房裡早有了兩位美貌妾侍和幾個通房丫頭。才子嘛,向來都是很風liu的,這麼財才兼備卻拖到十九歲還未成親,就是因為女家嫌棄這一點。婚後納妾就算了,沒成婚就這樣,女兒嫁過去不是明擺著守活寡麼。

    沈涵清的一顆待嫁女兒心霎時裂成了碎片,梁氏找沈鶴確認,反遭一頓訓斥:「你懂什麼,姑爺只要就出息就行,男人嘛,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你還指望他將來只守著你女兒一個不成?真是沒見識!」

    梁氏不敢回嘴,紅著眼眶回到女兒身邊,沈涵清拉過被單蓋住自己的頭。梁氏看見被單下瑟瑟抖動,越發傷心,母女倆哭成一團,沈涵淨母女這才心氣略平。

    可問題是,靠打擊別人只能挽回面子,對沈涵淨的婚事卻於事無補,因此二太太惡意的快樂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尤其當她聽到長子沈淵期期艾艾的請求後,真的差點吐血昏倒了。

    沈淵竟然跟她提出,想娶山水園裡那個外來破落戶為妻。

    二太太當場摔了一隻定窯白釉褐彩杯,指著兒子罵道:「等我死了再說吧,我死了才沒人攔著你。沒出息的東西,那破落戶有什麼好?要什麼沒什麼,就是長得秀氣點。難怪你媳婦快咽氣了還惦著找她,原來是你在背後搗鬼。」

    沈淵小聲辯道:「你怎麼知道她沒有?人家只怕比你還富呢。」

    二太太立刻住了聲,把房裡的丫頭全打發出去,這才問兒子:「你從哪裡聽到了什麼?」

    沈淵搖了搖頭:「沒有,我就那麼一猜。」

    二太太又要開罵,沈淵湊近一步道:「太太你想,姑母給老爺就給了十萬兩,你還懷疑老爺藏私,實際上遠遠不止這個數目。聽說姑母生前極為疼愛這個女兒,她能不給女兒留點嫁妝?搞不好留下的比交給府里的還多。」

    其實沈淵說的這些話,二太太不是沒想過,照常理,沈鵑不可能把俞家的全部遺產都給自己的娘家,畢竟還有一個女兒。可就算有,那錢也是人家的,難道還能逼著她吐出來不成?也只能私下裡吞口水罷了。

    沈淵見母親開始猶豫,繼續遊說:「兒子的妻妾幾天之內相繼而亡,外面已經有謠言說兒子克妻了。這人命關天的事,都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稍微好點的人家,誰還肯把女兒嫁過來?你當兒子不想找個出身好的嗎?」

    二太太聽了這番話,心裡不免活動起來。如果小孤女嫁給兒子的話,最起碼,老爺昧下的那筆錢就不會再有人提起了,再加上她手裡的大筆遺產,等她被兒子剋死了,這錢可不就成兒子的了?

    雖然心裡已經同意,表面上還是淡淡地說:「這事非同小可,我還要跟老爺商量。另外你別忘了,大房那邊原本是要把她送進宮裡去的,到現在還沒死心呢。」

    沈淵道:「皇帝不是病了麼,選秀都停了,還送什麼。」

    二太太又火了起來:「都不知道你每天在忙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家裡的事全不關心。他們早轉移目標了,現在大少奶奶可是盯得緊,想把她弄去巴結太子。」

    沈淵一臉憤然:「真會想,什麼好處都讓他們得了,我偏不讓他們如意!」

    若沒有扯出巨額遺產的事,二太太會告訴兒子,獻美於太子,如果真能得寵的話,是造福整個沈府的事。可一想到她手裡的錢,那就另當別論了,能不能得寵還兩說呢,還是把錢抓在手裡最牢靠。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八十章 回程安排

    二太太母子關起門來鬼鬼崇崇地商量著她的終身大事時,俞宛秋正和薛凝碧在針線鋪子裡挑繡線。

    她借著薛凝碧的名頭出府,兩個人又必須一起行動,在車上就索性告訴她了實話:「我在典當行里寄放了幾隻箱子,都是從南邊帶來的一些家當,等會順路去處理一下。」

    薛凝碧便笑:「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要走的。」

    俞宛秋掀起車簾看著上京冬日的街景,屋頂上的殘雪,光禿禿的樹枝,衣袍臃腫的行人,掛起厚門帘的店鋪,還有滿街叫賣糖炒栗子和芝麻焦切的聲音,不知此時南方又是什麼景致?

    眼裡漸漸湧起了憧憬,聲音里卻有著壓抑不住的感慨:「在這裡住了五年多,由小孩長成大人,本來就該走了,難道還能在別人家裡賴上一輩子?」她跟沈家,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其實連親戚都談不上,卻一住五載,難怪相看兩厭。

    越是想著南方,就越是懷念南方的生活。前世的何小慧也是南方人,後來羈絆於無謂的暗戀,留在北京工作,成天望房價而興嘆。要是人生可以重新選擇一次,她一定大學畢業就回家鄉去,好好孝順父母,再找個故鄉的兒郎,成個家,生個孩子,父母也不至於為了她的婚事急白了頭髮。

    到了針線鋪後,俞宛秋陪著薛凝碧挑了一會兒,就帶著知墨和茗香去了萬盛莊典當行。事情果然有些棘手,萬盛莊在蘇城沒有分號,最近的,就只有南府那家了。

    她考慮再三,最後還是決定讓他們先運到南府,等她到蘇城後,趕緊把箱子領出來。以趙世子那種霸道的個性,一定不會甘心有人從他手裡逃脫,很快就會查到萬盛莊這條線索。萬盛莊的掌柜再信誓旦旦地表示會為客人保守秘密,在惡霸如趙世子面前,恐怕也只能乖乖地交底。

    箱子裡的事談妥,又趕著去銀樓換了幾張小額銀票和幾百兩碎銀子。

    這天晚上,俞宛秋把山水園的幾個人全部叫到客廳,命她們圍著八仙桌坐下。先拿出四張五百兩的銀票,每個丫頭面前放一張,對她們說:「你們服侍了我這麼多年,現在要離開沈府了,從北方到南方,千里迢迢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到達,萬一路上遇到什麼事失散了,身上留點錢也好。五百兩銀子,可以拿二百兩去買棟房子,再拿二百兩去盤間鋪子,剩下一百兩省著用,還可以過上好幾年。」

    幾個丫頭不肯收,哭著說「死都要在一起」,俞宛秋把銀票塞進她們的衣袖,強打起笑臉道:「要是不死,自然會在一起,分散了也可以找到的,我說一個地名,大家可以去那兒會合。」她說的,是沈鵑給的一間鋪面的地址。

    輪到蘭姨時,俞宛秋拿出了兩張五百兩的銀票,對幾個丫頭解釋說:「你們都還小,將來可以嫁人,到時候自有人養活,不像蘭姨……」看著蘭姨那人到中年的發福身材,笑著說了一句:「當然也可以嫁人」,見蘭姨瞪她,忙改口道:「蘭姨如果想嫁,十幾年前就嫁了,何必拖現在?我給她的錢多一點,是因為她要靠這些錢養老,我想大家都不會有什麼意見,對不對?」

    幾個人哭得泣不成聲,蘭姨抱住她說:「姑娘,你今兒這是怎麼啦?就算要走,我們也是一起,先僱車到碼頭,再搭船沿著運河南下,這太平盛世的,能有什麼事?」

    俞宛秋也說不清自己心裡的恐慌到底因何而來,每次只要提到離開沈府,她就莫名地懼怕,總覺得這一走,很可能不是離開沈府,而是徹底地離開這世界,或者,她會再次穿回現代去?

    深吸了一口氣,她扯開蘭姨的手臂,掏出手帕為她拭淚,語調儘量平和地說:「皇帝病重,卻使計支走太子,暗裡支持壽王,一旦皇帝駕崩,這兩個人非打起來不可。到時候京城不太平,沿途的道路上未必沒有人趁火打劫,凡事未雨綢繆總是好的。你們需要一些錢傍身,不然萬一衝散了,人生地不熟的,身上又沒錢,叫天天不靈。」

    「可是,帶這麼錢在身上也危險啊。」有人提出質疑。

    「接下來的事就要交給紋繡了」,紋繡忙站起來,俞宛秋吩咐道:「你給每個人貼身穿的衣服都fèng上內袋,要隱秘,紮實,還要防水。」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一直雨雪不斷,那銀票可不是防水的。

    本來已經跟薛凝碧約好了,十一月初動身,趕在嚴寒來臨之前回南方過春節。誰知十月中旬就開始下大雪,到現在都十一月中了,這一個月來,竟沒有幾天真正放晴的日子。

    今天早上起來,看天色還好,忙跑去叫薛凝碧,她早就說上京的針線鋪里,有時能找到很罕見的繡線,想買一些回南方去。俞宛秋寄存的箱子正愁找不到機會託運,於是一起出了門。

    在幾時動身的問題上,蘭姨跟姑娘一直有分歧,她是典型的老太太搬家,什麼都捨不得扔下。總想從容一點,最好再託運幾隻箱子,把她們在山水園裡用過的東西都帶走----包括俞宛秋床上的鋪蓋。本來還勸著姑娘,索性在沈府過完春節,等開春了再走。現在聽姑娘說要打仗,立刻慌了,反過來催著說:「那我們趕緊收拾一下,就這兩天啟程吧。」

    「還要看天氣呀」,俞宛秋轉頭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早上明明有太陽的,下午又陰了,看樣子,明天又要下雪。

    除此而外,還有一個更大的難題是:如何甩開趙世子留下的暗衛?

    趙佑熙不是不好,個性霸道點,對她卻沒什麼壞心,比沈府一干所謂的「親戚」真摯多了。要是選擇朋友的話,她一定首選他,可……發展成那種關係,她真的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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