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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紋繡朝窗外指了指:「院門口好像有人。」
知墨和茗香追了出去,遠遠地,一個杏紅衫子的身影逃也似地疾走,很快消失在拐角處,隨後趕到的俞宛秋還是認出來了來者是誰:「那不是老太君屋裡的紅蓼嗎?」
知墨也點頭道:「就是她,紅蓼喜歡穿紅,綠萼總是穿綠,老太君喜歡看鮮艷熱鬧的顏色,偏偏自家姑娘愛高雅,很少穿大紅大綠,老太君就把貼身丫頭打扮成『紅人』。」
俞宛秋沉默了,紅蓼不會無緣無故來此,必是老太君派她來傳話。那她為什麼要匆匆走掉呢,莫非真是因為聽到了她們的談話?
紋繡突然小聲道:「聽說她是二太太的眼線。」
俞宛秋看了紋繡一眼,這丫頭素來勤謹寡言,也不喜歡扯是非,怎麼連這樣的秘辛都知道?
紋繡不好意思地解釋:「是我在繡房時無意中聽繡娘們說的,上次四姑娘剪破新繡好的被面,就是因為聽說老太君打算抬舉五姑娘,要把她過繼給大太太,還要把繡好的合huan被先給五姑娘用。這些話,都是紅蓼私下裡告訴二太太的。」
俞宛秋突然覺得心上的壓力減輕了許多,微微頷首道:「原來如此,那她突然跑走,就好理解了。」
幾個丫頭同時問:「姑娘的意思是,她偷聽了我們說的話,急著趕去給二太太報信?」
「不用問,肯定是」,蘭姨挽起袖子就往外走,咬牙發狠道:「她去找二太太,我就去找老太君。二老爺昧錢的事,老太君多半不知道。」
「不要去」,俞宛秋把蘭姨拉回屋裡,讓茗香給她泡茶,自己緊挨著她坐下,細聲勸導著:「這件事,真挑明了,反而對我們不利,你以為老太君會幫著我們向二老爺討錢?」
「當然不會,他們是母子,胳膊肘子怎麼會往外拐」,蘭姨捧著茶杯猛灌了一大口,掏出手絹擦著嘴角說:「我只是希望她心裡有數,姑娘雖然住在這裡,可沒沾他們一釐一毫,分明是他們沈家占了大便宜。所以,他們對姑娘好便罷,不然,我就去官府告沈家霸占孤女財產。」
俞宛秋嘆息道:「這事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他們私相授受,又沒開個欠條收條啥的,光憑你一張嘴,官府都不見得會受理。」
蘭姨脖子一梗:「怎麼不會?證人、證物,我起碼有一樣吧。」
俞宛秋有些急了,拽緊辱母的衣袖,就像怕她會突然跑了一樣,嘴裡竭力勸阻:「沈家不是普通的家庭,和京兆尹多少有些交情,只要是能駁回的訴狀,一定不會收的。」
蘭姨卻笑了:「傻姑娘,你以為我真要去告啊,我不過是嚇嚇她們,讓她們以後對你客氣點,別以為我們是好欺負的。如果我真去告,就算告輸了,甚至連訴狀都被駁回,只要這事傳出去,對沈家的聲譽就是個打擊,京城裡那些顯貴之家,巴不得多聽點別家的醜聞呢。」
「也是,無風不起浪嘛」,說完這句話,俞宛秋有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荒謬感,曾幾何時,二太太母女以這句話為幌子向她大潑污水,現在,也輪到她們嘗嘗這滋味了。
蘭姨便問:「那姑娘是同意我去找老太君了?」
俞宛秋還是搖了搖頭:「暫時什麼人都不要找,一切照舊,該上學的上學,該做事的做事。如果紅蓼真去向二太太通風報信的話,接下來她們必有所反應,又或者,乾脆沒有任何反應,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沈府若肯對趙佑熙之事裝聾作啞,她也會繼續對遺產之事裝聾作啞,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達成一種新的平衡。
對那筆本就不屬於她的錢,她並不熱衷。對去南府找趙佑熙,她更是連考慮都沒考慮過。
就目前的形勢而言,與其貿然去南府投奔趙佑熙,還不如留在沈家繼續完成她的學業。安南王妃連借刀殺人之計都用上了,可見南府對她而言並不安全,只怕比留在沈家更危險。那個唯一能保護她的人,如今年歲尚小,行事還處在衝動莽撞階段,論起謀略手腕,可能遠不是他太妃奶奶和王妃母親的對手。
沈府後院的那面高牆,對她而言,既是禁錮,也是保護。何況牆外還有幾位高手隨時聽候她的差遣,就算演起全武行,她也未必會輸。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五十五章 新的麻煩
六月初一這天上學的時候,俞宛秋發現,沈府依然風平浪靜,連沈涵淨的神態表情都沒有任何異樣。
那麼,安南王妃揭穿世子和俞宛秋「關係曖mei」的場合,應該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而是一個比較小的範圍內,甚至,有可能是私底下告訴二太太的。
二太太是沈府的當家太太,又是王妃的表姐,更有把自己的女兒嫁進王府的想法,只要告訴了二太太,就等於為俞宛秋樹立了最強大的敵人。一個寄居在別人家的小孤女,哪裡是當家太太的對手。
由此可見,安南太妃也好,安南王妃也好,心裡多少都有點忌憚那個武功高強,行事又大膽恣意的王府世子,怕因為此事引起他的激烈反彈。所以只敢在暗地裡挑撥沈府對付小孤女,還不敢把事情攤到檯面上來。
至於文氏為什麼會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就有點詭異了,難道安南王妃「告密」時,文氏剛好在場?又或者,她也像二太太一樣,在自己婆母身邊安插了眼線?
大宅門裡的這些女人,每天閒得發慌,就把鉤心斗角當成了職業。二太太無聊地插手兒子媳婦的婚姻,非要弄個女人去分享文氏的丈夫,讓文氏幾乎淪落成了「棄婦」。她心裡,必是恨極了二太太吧,所以,一聽到二太太要對付俞宛秋,立刻派人上門告知。
不過文氏其人也是一肚子私心,腦子裡打著莫名其妙的主意,照樣信任不得。
被這些瑣事纏繞,俞宛秋聽得心不在焉,好在佟夫子今天教的是漢賦,一個人在上面讀得搖頭晃腦,如痴如醉,也沒怎麼注意學生的狀態。
課間休息時,最小的沈涵穎拉著沈涵淨的手腕說:「四姐,這個手鐲好漂亮呢,以前怎麼沒見你戴過?」
沈涵淨把手腕舉得高高的,眉飛色舞地說:「這是我家王妃姨媽昨兒個給的,你當然沒見過了。」
楊淑雲問了一聲:「她家還沒回南府嗎?在上京早住滿三個月了吧。」
沈涵淨答道:「就是今天回呀,她們不想驚動太多人送行,所以只通知了幾家近親。」
俞宛秋聽得有些好笑,原來沈家跟安南王府也算「近親」,要這樣都算近親的話,那可就不止幾家了。
沈涵翠也湊了過來,幾個人圍在一起看那隻手鐲。聽沈涵淨說,手鐲是她王妃姨媽現從手腕上捋下的,但沈涵淨顯然還不知道世子跟自己的事,俞宛秋便推測,王妃在沈府的活動路線圖應該是:先在老太君那裡露面,然後去了二太太屋裡,因為沈涵淨一路追隨,王妃便捋下手鐲把她哄了出去,再和二太太辟靜室密談。
在沈涵淨誇耀那隻手鐲的時候,沈涵清一直坐在臨窗的位置上靜靜瞅著窗外,俞宛秋本來以為,她會像以前那樣流露出嫉妒與失落交替的表情。但這次她沒有,她臉上甚至帶著淡淡的笑意,不過從嘴角咧開的弧度來看,這個笑只能稱之為冷笑或嘲笑。
程琦玉也在自己的座位上發呆。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她發呆的症狀越發明顯了,人也日漸消瘦,莫非古代女子真有「害相思病」這一說?
想到這裡,俞宛秋心裡一驚,古代女子若害起相思病來,比現代女子程度深得多,甚至有因相思而死的先例。古代女子難得出門,見的男人少,一旦思念一個人,精力過於集中,又不敢對任何人說,心結得不到舒解,最後抑鬱成病。
不過這事,她雖然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可不敢隨便插手。
別看大太太在府里就像個隱士,什麼都不聞不問,但從上次她對沈涵清的態度,也知道這人也是個難對付的,只怕比二太太更難對付。二太太的厲害形於外,大太太則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對沈家的內鬥甚至顯得有些不屑。這樣的人,真惹到了,絕不是一個小小的俞宛秋能應付的,大太太是侯爵夫人,真講究起來,她才是沈府真正的女主人。
所以,看著程琦玉的樣子,俞宛秋也只能付之一嘆。
沒想到,程琦玉發了一會子呆後,竟主動湊過來告訴她:「我心裡好難受,等會上完了課,你能不能陪我去花園裡走走?」
說得那麼可憐,叫俞宛秋不忍拒絕,只得笑著點頭:「我沒問題,就怕大太太等你回去吃飯。」
程琦玉馬上說:「我叫侍琴去跟廚房說,把我的分例菜送到你那兒,好不好?」
俞宛秋在心裡苦笑,你都這樣問了,我還能說「不好」麼?
這天上午散學後,程琦玉真的帶著丫頭去了山水園,在那裡用過了午飯,還在俞宛秋的床上睡了個午覺。
真只是睡個午覺倒沒什麼,問題是,她一直在炕上烙燒餅,鬧得俞宛秋也沒睡著。
後來兩人索性歪在炕上聊天,程琦玉好幾次把話題引向琴課和魏無涯,俞宛秋都趕緊岔開了。她真的不敢跟程琦玉談及魏無涯,怕她的話匣子一打開就再也關不住,到時候這件事就變成了她們共同分享的,一個少女的「粉紅秘密」。
若在現代,俞宛秋很願意跟同學朋友分享戀愛故事,為她們出謀劃策,或只是噹噹聽眾,讓她們傾訴一下心裡的甜蜜和痛苦,宣洩一下緊張情緒也好。可古代閨秀,沾染上私情是大忌,除非是像沈涵淨喜歡趙世子,因為能給家族帶來巨大利益,家裡人才會支持鼓勵,甚至努力為她實現私情創造條件。程琦玉小姐愛上的是個樂工,屬於下九流,那可是名門貴族之家絕對要打入黑名單的擇婿對象。
好不容易熬過歇午,帶著程琦玉離開山水園時,看著程琦玉臉上那越來越鬱卒和惆悵的表情,俞宛秋心裡不是不愧疚的。可自己的處境這樣微妙,二太太都只差扎小人了,即使礙於遺產之事暫時不敢把她怎樣,但如果能挑撥別人出手,尤其是像大太太那樣的人物出面對付她,她在沈府就真的沒有立足之地了。
其實,就算俞宛秋不跟程琦玉說什麼,只要她跟程琦玉走得近,一旦程琦玉作出了什麼出格的事,大太太都可能會把怒氣發泄到俞宛秋身上。大人們總是護短的,即使自己的孩子犯了錯,那也是別的壞孩子引誘慫恿的。到時候二太太再悄悄告訴大太太「世子和俞宛秋的私情」,不是更證據確鑿了?你本來就是個yín邪之人,不僅自己不要臉,還帶壞了我們程家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