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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打發走了她,俞宛秋繞到另一條小圓石子鋪成的甬路上,穿花拂柳走向庭園深處。

    午後的園子很安靜,這個時間段,府里的人要麼在就餐,要麼在歇午。生活在豪門大族,日子其實挺清閒的,未婚的女孩還有師傅教導功課,已婚的太太奶奶,除了當家理事的,其餘那些都不知道她們每天在做什麼。他們累的是心,而不是身。

    自從世子受傷後,俞宛秋白天忙著上課,晚上忙著寫信,然後看書彈琴,把自己的時間排得滿滿的,很少再出去散步。

    隨著月底臨近,她更是「近鄉情怯」,都不敢再去院牆邊走動了,總怕哪天從牆上跳下來的不是他的信使,而是他本人。他成了傷患還每天派護衛騷擾,若要回南府的話,走之前肯定會親自來一次,不會就這麼不辭而別的。

    可俞宛秋並不想再見到他。明知沒有結果的感情,何必任由彼此沉淪,最終落得棒打鴛鴦?害了自己不說,也害了別人。世子年少衝動,她可是穿越來的,有著一顆成年人的靈魂,這個關本該由她來把。

    她不想承認,她其實是在害怕,那樣俊美挺拔的男孩,如果她放縱自己跟他交往的話,是很容易愛上的。

    她不想有一天傷心欲絕地念著:「既有而今,何若當初莫!」

    沒有開始,就不會結束;沒有相聚,就不會別離;沒有愛,就不會有痛。

    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直到一個聲音冷冷地耳邊響起:「你一個人在?我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說。」

    俞宛秋嚇了一跳,如果她是只貓的話,這會兒應該炸毛了吧。

    她努力讓自己顯得鎮定一些,這裡不是課堂,沒必要那麼緊張,故而露出笑容說:「請師傅指教。」

    「不是什麼指教。」徐尚宮依然是那張死人臉,連聲音都刻板得沒有起伏度。

    她乖巧地說:「請師傅吩咐。」

    徐尚宮在荷池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一面掏出帕子擦著頭上的細汗一面說:「是這樣的,錦文公主府上明兒有個宴會,給為師也發了請貼,為師想帶你一起去見見世面。」

    俞宛秋知道,這會兒她的反應該是喜出望外、連連道謝才對,因為對一個孤女而言,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可以真正步入上流社會,甚至跟公主結交。可她實在做不出那種千恩萬謝的樣子,因為對方是徐尚宮。以徐尚宮一貫的表現,分明是個極端現實的人,她的字典里早已沒有了善心、熱心之類的詞,她若提攜誰,必定是另有目的。

    好在拒絕的藉口是現成的:「呃,明兒有課呢,上午是佟夫子的,下午趙總管要教我們做帳。他是府里的帳房總管,平時總在各地鋪子裡巡視對帳,難得回府一次,上個月本來有三次課的,結果……」

    徐尚宮粗暴地打斷她的話:「沒出息!公主家的宴會不參加,跑去跟帳房先生學對帳,你爹你娘幸虧不在了,要在也會被你活活氣死!」

    就算不算辱及先人?似乎還沒到那個程度,但聽起來照樣不舒服,俞宛秋強忍著不快說:「正因為爹娘不在了,什麼都要自己張羅,才要學做帳啊。要是爹娘還在,弟子這會兒仍是父母身邊的千金小姐,又怎麼會淪落到隨便來個人都敢教訓欺侮呢。」

    俞宛秋是意有所指,徐尚宮卻毫不在乎,還一臉輕蔑地看著她說:「就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人家不欺負你欺負誰呀?」

    俞宛秋是真的火了,直直地盯著徐尚宮問:「那您認為怎樣才算有出息呢?」

    徐尚宮的回答擲地有聲:「自然是出人頭地,凌駕於千萬人之上,讓他們只有跪在塵土中仰望你的份。」

    俞宛秋恨不得大笑三聲,敢情這位是則天女帝穿越來的,忍不住嘴角噙著一抹譏嘲道:「還好四下無人,要不然,等會兒京兆府就該來人了,說我們出言狂妄,有謀反之嫌。」

    徐尚宮對此說法嗤之以鼻:「我們兩個女人,謀什麼反啊,謀反是他們男人的事。」

    「既然如此,何來凌駕千萬人之說?武不能上陣抗敵,文不能考取功名,要怎麼出人頭地?」

    俞宛秋心裡明白,徐尚宮其實是故意把她往這個方向引,而自己也想搞清徐尚宮的真實意圖----雖然這意圖已經呼之欲出,她還是想親耳聽到,以驗證自己的猜測。

    徐尚宮道:「女人要榮華富貴,從來只有一條路。」

    俞宛秋微微一笑:「夫榮妻貴?」

    徐尚宮頷首,面部表情稍有柔和的跡象:「總算還不是朽木,沒枉我花了那麼多心力在你身上。」

    既然把話都挑明了,俞宛秋也不想繼續裝傻,她是真的煩了!府里有文氏打她的主意;連被她當成朋友的林蘭馨,也隨便把她帶出去給男人相看,在她明確拒絕之後,還替那男人送來衣料。至於老太君和二太太之流,只要有利用自己的機會,那是決不會放過的。

    那些人跟她還算有點關係,徐尚宮不過是沈府花錢請來的教引嬤嬤,居然也想操控她的人生,她看起來很蠢,是人都可以拿她當棋子嗎?

    她在上課時順從,不過是為了多學些東西。像她這種從現代穿越過來的人,從小接受的是平等觀念,對古代的規矩、禮儀完全不懂,很需要系統地學習一下。但徐尚宮若因此認為她軟弱可欺,那就完全想錯了。

    她第一次直視徐尚宮的眼睛,很明確地告訴她:「對師傅的親睞有加,宛秋深感榮幸,但人各有志,師傅所認定的榮華富貴,並非宛秋之所求,所以,師傅的心力很可能真的要白費了。」

    她以為徐尚宮會暴跳如雷,狠狠地嘲弄甚至謾罵,但奇怪的是,徐尚宮只是不動聲色地問她:「那你所求的是什麼呢?」

    俞宛秋想了想說:「自由自在,恬淡安樂。」

    徐尚宮居然露出了罕見的笑容:「如果你所求是這個,就更應該跟我一起去錦文公主家,這位可是先太后嫡女,當今皇上的親妹妹。她生了五個兒子,就是沒女兒,偏偏她又最喜歡女兒,所以平生有一嗜好,就是認乾女兒,到現在恐怕已經認了十多個了。」

    俞宛秋聽得直樂,徐尚宮以為這個誘餌很吸引人嗎?她忍不住說實話:「乾女兒太多,也就不稀罕了。」

    徐尚宮卻說:「你管她多還是少呢,你只要有這個頭銜,出去後外面的人看在公主的面上,也不敢欺負於你。沒人欺負,才談得上恬淡安樂」

    徐尚宮遊說了半天,唯獨這句話讓俞宛秋有點動心:若能認個公主當乾娘,自己將來離開沈府後是不是可以拿來當新的保護傘呢?

    但她馬上意識到,徐尚宮恐怕只是故意投其所好,引她上鉤。見前面的餌不中用,於是趕緊拋出一個新的,其目的仍是把她引到錦文公主的府邸。

    公主既然是皇上的親妹妹,公主家的宴會,皇上說不定會出席,到那時,自己會不會夾雜在眾多鶯鶯燕燕中,接受皇上那雙色眼的檢閱呢?

    皇上早已年過不惑了吧,先帝幾年前薨逝時好像是六十二歲,皇上是他的次子。那是俞宛秋穿越後的第一年,她趟在病床上隱約聽到人們說起「國喪」、「新皇登基」之類的話。

    今年是皇上即位的第五年,也是「法定」的選秀之年。公主在自己府里大擺宴席,廣發請帖,連徐尚宮這樣排不上座次的末等客人都可以攜女參加,說公主打算先來個小型的選秀會,也不無可能。

    為避免徐尚宮繼續糾纏,俞宛秋索性回絕她:「您就當我上不了台面好了,對那種場合實在沒興趣,您教導的學生多,相信再在其中擇一個比我強一千倍的都不是問題。」

    徐尚宮臉色鐵青,狠狠地瞪著她說:「你不要後悔!真是亂泥扶不上牆,枉費我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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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空白mm投了兩張催更票,可我昨天的章節只有那麼多字,沒辦法,今天努力更到6000吧,麼麼空白mm。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四十七章 事不過三

    徐尚宮怒氣沖沖地走了,俞宛秋在荷池邊的垂柳下佇立良久。她真不想跟徐尚宮鬧僵的,雖然跟她學禮儀的時間不長,可受益良多。作為一個教引嬤嬤而言她是合格的,有理論水平,有實際經驗,更有魄力帶好學生,不愧是在皇太后身邊操練出來的管事嬤嬤。

    可讓俞宛秋不明白的是,徐尚宮自己在宮裡待了幾十年,怎麼就看不透那個地方的黑暗本質?還固執地認為,把一個小女孩弄進宮去,是對她的賞識與抬舉,一旦遭到拒絕,就惱羞成怒。

    不過也許,唯有像她這種身份的宮裡人,才會真的覺得,成為宮妃是件很榮耀的事。因為她曾眼巴巴地看著別的女人得到皇帝的寵愛,以及與之俱來的一切榮寵,而自己卻只能跪在塵埃里,仰望著她們笑得嫵媚與得意的臉。所以,即使年將六旬,她仍不自覺地把自己今生無法實現的夢想寄托在弟子身上,指望在經濟上獲得好處的同時,也在精神上滿足自己。

    又或者,徐尚宮根本就知道,皇帝的後宮乃是裝扮成天堂的地獄,也清楚宮裡的女人可以有多慘。可她還是要把人弄進去,別人的死活與她有什麼相干?她老了,再小敲小打掙點束修已經來不及了,她要趁著還能走動的時候大賺一筆,然後安心地在家養老。

    不管徐尚宮怎麼想,她都已經斷然拒絕了,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從徐尚宮走時那拂袖而去的姿態,只怕師徒情份也一筆勾銷了吧,就算她以後還想繼續上禮儀課,人家也不見得肯要她了。

    好在有這幾個月的學習,她多少打下了一點底子,以後出現在任何場合,都跟在別人後面,先看人家怎麼做,自己再依樣畫葫蘆,只求不鬧出笑話就行。

    柳樹和榆樹遮下一片濃蔭,涼風輕拂,荷池裡碧綠的荷葉已經長得亭亭如蓋,再過些時候,應該就可以看到含苞待放的荷花了,不知薛凝碧的菡萏圖是不是看著這裡的景致繡的?某天無事時,可以邀薛凝碧同來,在樹影荷香里一起繡繡花,說說話,也挺好的。

    其實,得罪了徐尚宮也沒什麼了不起,她又不是府里的人,極少有碰面的機會。倒是府里的那兩位奶奶有點棘手,尤其是文氏。

    想著想著,俞宛秋靠著一顆柳樹閉上了眼睛。雖然是私家花園,到底是外面,她不敢真睡著,只準備再吹吹風,等這陣困勁過去了,就回去好好歇個晌。

    恍惚的夢境中,似乎有人走近,接著身上某個部位被人戳了一下,她身子一軟,徹底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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