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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俞宛秋嘆道:「幾個月就幾個月吧,總比被蛇咬了好。」
心裡卻在想:其實不用等幾個月的,那一家人好像三月中旬就來京了,算一算日子,已經在這裡待了快兩個月,再過一個月,就該回南府去了吧。到時候,她就可以繼續散步了。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四十章 尚宮刁難
每次看到教禮儀的徐尚宮,俞宛秋都會想到一個人物:容嬤嬤。
倒不是說徐尚宮長得像容嬤嬤,事實上她很秀氣的,完全沒有容嬤嬤那一臉橫肉。以她年將六旬的高齡,依然能給人秀氣的感覺,可見年輕的時候也是位美人。有幾分姿色,有幾分才氣,在宮裡混了半輩子,卻沒混成宮妃,一直幹著服務員的工作。終身未婚,無兒無女,老了從尚宮位上退下來,在京城某個小巷買了所小宅子安身。
如果何小慧不穿越,大概就是這樣的生活經歷了,雖然她們的工作性質不同。
俞宛秋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徐尚宮是不是愛上了先帝,就像前世的她愛上了自己的老闆一樣?即使得不到他的寵愛,也不願在芳華正盛時出宮嫁人,而是默默地守在他身邊,直到他去世,才離開有他的地方,在人世間度過最後的歲月。
徐尚宮的禮儀課可不只教形體動作那麼簡單,她也有文字部分的講授,甚至有自編教材。這說明她不是臨時上陣,而是把教閨秀禮儀當成了退休後的另一份職業。
後來打聽到的情況也證實了這一想法,還是沈涵淨告訴她的,說徐尚宮同時在她的舅舅和姨父家教導禮儀。
俞宛秋記得自己當時還說了一句很小家子氣的話:「既然都是請的同一個嬤嬤,大家又是親眷,為什麼不索性合在一起呢。」她的意思,這樣不是可以省下另外兩筆授課費了。
沈涵淨瞥了她一眼,努力地不把鄙夷擺在臉上,淡淡地說:「真正講究的人家,一個姑娘就請一個教引嬤嬤,像我們這樣一大堆人才請一個,已經夠寒磣了!沒辦法,誰教家裡人多呢。」
這口氣,竟有點感嘆時艱的意思了,但怎麼聽著那麼不舒服,是因為她嫌上課的人多了嗎?她最好搞清楚,俞宛秋可沒沾沈家的光,嫡母沈鵑送她來時給了沈家多少錢,沈家的人可以裝呆不認,但別指望她真呆,會因為沈涵淨的話而不安。
「都進來吧。」那邊徐尚宮拍起了巴掌。
到底是京城有名的教引嬤嬤,徐尚宮上課時很注意勞逸結合、松池有度,她一般上一堂課講理論,下一堂課就實踐,當然,在講的過程中也會同時進行動作示範。
今天給她們講的是五禮之一「賓禮」中的「九拜」。其實九拜中的八拜,如稽首、頓首、褒拜、奇拜之類,都是男人之禮,唯有「肅拜」才是屬於女子的禮儀。
《禮記·少儀》中說:「婦人吉事,雖有君賜,肅拜」,說婦女參加吉慶活動,即使接受國君賞賜,也只需要行肅拜禮就行了。
所以其他八拜徐尚宮只略略帶過,著重給她們講「肅拜」。至於肅拜的姿勢,自編教材中有很詳細地描述,「跪而微俯其首,下其手。則首雖俯,不至於手。手雖下,不至於地。」
俞宛秋不承認自己古文基礎差,可這段話她楞是沒看明白,正頭暈暈目茫茫不知所云,徐尚書卻叫到了她的名字:「俞宛秋,你上來,把肅拜給她們做一遍。」
「可是……」,她根本沒弄懂啊,而且老師都沒示範標準動作,怎麼先叫她示範上了?
但既然被點到,死也要上去的,於是硬著頭皮,照自己的理解做了一遍:跪下,俯首,手合在一起放在腦袋和地面之間。這該是「下其手」而又「不至於地」了吧。
「不對,身體沒跪正,肩膀是斜的,腦袋是歪的,還有你的手,你是怎麼放的?」徐尚宮伸出戒尺不客氣打在俞宛秋手上,冷笑一聲道:「知道的說我在教禮儀,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教你們捉魚呢。」
教室里轟然笑開了,其中沈涵淨的笑聲最大。最近二人的關係雖有破冰跡象,但能看到俞宛秋當堂出醜,沈涵淨還是很樂意的。
知墨和茗香臉都氣紅了,茗香甚至狠狠剜了沈涵淨一眼,俞宛秋忙用眼神制止。這丫頭最近嫌家裡無聊,纏著要跟知墨一起當她的「書童」,她也覺得讓身邊的丫頭多學點東西是好事,於是把她也帶上了。沈涵淨嚷嚷「人多了」,估計也有這層意思在裡面吧,嫌她帶兩個侍墨丫頭,比正宗的侯府小姐還排場。
就為了「肅禮」動作,俞宛秋讓徐尚宮足足折騰了半堂課,到最後開恩讓她歸位時,她腿都軟了,膝蓋處更是火辣辣的。
終於熬到散學,知墨和茗香一左一右扶住她問:「姑娘,腿痛不痛,能不能走啊。」
俞宛秋朝她們一笑:「沒你們說的那麼嬌貴啦,當時有點累而已,現在早沒事了。」
看著徐尚宮的身影消失,同窗們也紛紛走出了門,茗香忿忿地說:「我看徐尚書分明是有意的,她就是看我們家姑娘不順眼,故意整人。」
俞宛秋笑著提醒:「是尚宮,不是尚書。」
茗香鼓著眼睛望著姑娘的臉上的笑容:「姑娘,你都不生氣,她這樣整你?」
俞宛秋搖了搖頭:「她對我的態度是很嚴厲,比其他任何學生都嚴厲。我起初也是像你這樣想的,以為她看我不順眼,後來卻慢慢悟出了另一層涵義。」
知墨問:「什麼涵義?」
「不是有句話,叫『玉不琢,不成器』嗎?有些師傅對最看重的弟子才最嚴厲,不然,你求她管,她還懶得理你呢。」
「可是」,茗香有些不解:「徐尚宮就一從宮裡出來的女官,難道她想培養姑娘做她的接班人,也把姑娘送進宮當女官不成?」
知墨上下打量著自家姑娘,樂呵呵地說:「咱們姑娘要進去也是當娘娘啊,當什么女官,那不是暴殄天物嗎?除非皇帝老子眼睛瞎了。」
俞宛秋橫了她一眼,沉聲低斥:「怎麼你如今也口無遮攔起來?要是外面走廊里有人,把這話傳出去,一來犯了大不敬的罪;再來,萬一以訛傳訛,變成了我想進宮當娘娘,豈不又是一樁笑料?」
知墨羞愧地低下頭:「姑娘,我錯了,一時忘形,就說溜了嘴。」
茗香一向是行動派,已經衝到外面去了,沒一會兒回來說:「外面沒人,姑娘別擔心。」
俞宛秋擔心的倒不是這個,而是知墨無意中說的那句玩笑話。她可沒忘記古代有選秀制度,徐尚宮可千萬別打的是這個主意啊。把她培養好了送進宮選秀去,這種高級老鴇的勾當,據說很來財的,若是送上去的人討得了上頭主子的歡心,重賞下來,她的養老金就有著落了,不用再辛苦奔波,一把年紀了還到處給人教禮儀。
不是俞宛秋愛多想,而是五年一次的選秀好像快到了,府里的下人們也有提到過。據說民間又要掀起一波嫁娶熱cháo了,利慾薰心者畢竟只是少數,但凡有點良心的,都不會想把女兒送進宮裡,那世上最陰暗殘酷的所在。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四十一章 賓主難契
回到山水園,還沒進月亮門,素琴就迎出來悄聲告訴姑娘:「二少奶奶又來了。姑娘您看,是進去呢,還是先去別處轉轉,我們就說姑娘去哪裡串門子了?」
俞宛秋搖著頭笑了笑說:「算了,躲不是辦法,弄到有家不能回,說明這事非解決不可了。」
素琴擔心地看著自家姑娘欲言又止,俞宛秋拉住她的手說:「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既然還要在這裡住下去,就不會得罪這位奶奶。」
在廳里喝茶的文佩柔見到俞宛秋,立刻站了起來,神色複雜,笑中帶怨地說:「答應了去我那兒的,害我眼都望穿了也沒盼到姑娘的芳駕。山不就我,我只好來就山了。」
「姨姨,你怎麼不去看峻兒啊?」一團小小的身影朝她直撲過來,俞宛秋只得蹲下去抱住,哄了好一會兒,才向素琴打了個眼色。素琴會意地走過來說:「小少爺,我們去外面看燕子回來了沒有,好不好?」
「那叫燕子歸巢。」峻兒不滿素琴的用詞,小學究似地糾正道。
「是是是,還是小少爺懂得多。」
一行人嚷嚷著去了外面,俞宛秋則把文佩柔帶進了自己的臥室,連蘭姨都沒讓跟著。
文佩柔眼底閃過一絲瞭然,更有一絲慌亂,俞宛秋看了只有暗嘆。要說起來,文佩柔也是個可憐人,實在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有哪個女人會心甘情願地替自家相公拉皮條呢?
可她實在討厭這種被人當棋子的感覺,連帶對文佩柔的同情也大打折扣。
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俞宛秋便開口道:「二少奶奶看得起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邀,原不應推辭的。可我到底是姑娘家,該以貞靜為主,沒事還是少出門為妙,這府里有些人的嘴很不饒人的,二少奶奶想必也深有體會吧。」
文佩柔臉色一變,抓住她的手臂問:「是不是有人在姑娘耳邊說了什麼?」
「那倒沒有」,俞宛秋不著痕跡地抽出自己的手,給兩人的薄荷茶里分別加上了一小勺蜂蜜,輕輕扯了扯唇角說:「真等到有人說什麼了,不就遲了?」
文佩柔不知為什麼突然激動起來,雞爪一樣嶙峋的手指神經質地揉捏著自己的手帕說:「姑娘別瞞我了,姑娘去我那兒的當天,那姓何的賤人就找到三少奶奶嘀咕了許久,然後三少奶奶就匆匆過這邊來了,是不是三少奶奶跟姑娘說了什麼?」
俞宛秋簡直無語了,這是審案還是咋的?沈府的人,怎麼從老到少,個個都覺得自己有主宰別人生活的權力。文佩柔理直氣壯地說出她打聽到的這些小道消息,並以此為據質問自己,難道只因為她俞宛秋無依無靠寄居在此,就淪為了沈家人的附庸,連自己的秘密都不配擁有嗎?
此時,唯有「好笑」二字才可以形容她內心的感受。
但無論如何,不能把林蘭馨扯進去,林蘭馨會來示警,完全是出於對自己的善意,要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鬧得人家妯娌不和,對不起林蘭馨不說,首先二太太就不會放過自己。那兩個可都是她的媳婦,搞不好她會以為是俞宛秋故意從中挑撥,好讓她的人窩裡鬥。
故而,她裝著十分疑惑地問:「奶奶的話我竟聽不明白,我去奶奶那裡做客,跟何姨娘有什麼關係?又跟三少奶奶有什麼關係?那天我們並沒有說三少奶奶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