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就是」,俞宛秋笑著安慰有些不安的茗香:「你和素琴都很機靈,只要把當時混過去了,以後的事情我自有辦法應付,你別擔心。」
安南王府里,可憐的小福子又巴巴地仰著脖子望著屋脊上的世子,他坐在那裡起碼有半個時辰了,不僅沒挪位置,連身體姿勢都沒變,只有眼睛不時緊張不安地瞟著牆外。
小福子舔了舔乾澀的唇角,第一百零一次提醒道:「世子,您不是說要去洗浴的呢,給您準備的熱水都換過幾次了。」
他以為世子不會搭理的,誰知世子這回倒開口了:「冷了就冷了吧,這種天氣,洗冷水澡也一樣。」
「那,您餓不餓,奴才這就去傳飯好不好?等您洗好了,正好可以吃。」
「不急,再等會兒吧。」
「可是這都未時了,您還沒吃午飯呢。老太妃打發人來過好幾趟了,奴才只好撒謊,說您去廟裡進香了,老太君還回了一句,『什麼進香,他就是看廟會人多,想去玩罷了。』」
半天沒回音,小福子不抬頭看也知道,他家主子又出神了。
今兒早上辰時世子翻牆走後,他直到將近未時才等來了世子。誰知人剛進門就叫來幾個護院,讓他們速去沈府打聽俞姑娘的消息,還特意交代只能偷偷打聽,不能讓人知道是安南王府派去的人。
小福子抓破了頭皮也想不明白,世子跟俞姑娘到底是什麼關係。說兩人要好吧,上次那蛇分明是對付俞姑娘的;說是對頭呢,這會兒世子表現出來的又明明是關心,還有擔憂。
小福子沒猜錯,趙佑熙確實在擔憂。今天在城北被俞宛秋大喊「非禮」的舉動氣走後,他運起輕功一路直奔,很快就到了城區人煙稠密處。他站在人家的屋頂上,把下面的街景看得分明,結果就看到了某處小巷裡惡少調戲民女的戲碼。他正好一腔鬱悶無處發泄,跳下去一頓拳腳,把惡少主僕打得落花流水,癱在地上捧著豬頭呻吟。
最可笑的是那位被救的女子,立刻梨花帶雨地撲上來,說什麼「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不如……」,為免聽到更噁心的話,他急忙打斷她:「你不用謝,我不是為了救你,我是為了揍他。」
他想揍人,剛好看到欠揍的,就這麼簡單。
說完正要離開,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那個死丫頭不會遇到這種事吧?死丫頭可比這個女人好看多了,這女人都有人調戲,那死丫頭念頭剛起,他的人已經朝來路飛奔,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趕回城北停車處,那裡早已沒有一個人了。
他呆立良久,越想越慌,於是沿途詢問,走一段距離就問路人:「可有見到一位穿著月白凌襖,淡青色灑花襦裙,淡青披帛,長得很漂亮的姑娘?」
所有的人都朝他搖頭,因為多處搜尋,四方打聽,他用了一個多時辰才回到王府。
回府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派人去沈府打聽那丫頭有沒有回來。如果不是怕目標太大,他本想親自去的,死丫頭雖然很不乖,很欠管教,要真出點什麼事,他又覺得不忍。
院牆外總算出現了護院的身影,他急忙跳下去,三步兩腳趕到門口問:「打聽到沒有?」
護院躬身回道:「打聽到了,今天沈府擺宴,老太君派人請俞姑娘赴席,那邊回說姑娘病了。」
「病了?」
「是的,說今兒一天都沒出門。」
趙佑熙臉上的憂急之色更深了,這是不是表明:她還沒有回來,屋裡的人只好以病為辭?
他急得團團轉,過了一會又想出一個辦法說:「這樣吧,你們去請個大夫,到了府門口就說給俞姑娘看病的,那府里人多,今天又忙著過節,肯定沒人細查。」
一切果然跟他預料的一樣,大夫很容易就進去了,俞宛秋還以為是老太君差人請的,客客氣氣地讓進山水園的正廳奉茶。但沒讓診脈,隔著帘子說自己屋裡備有藥糙,已經煎藥服下了,多謝大夫跑腿云云,病沒診,賞錢卻照給不誤。
那天的午後,俞宛秋都舒舒服服地歇晌了,趙世子還在聽著幾個親隨打聽到的情報匯總,最後,他們總算讓他相信,俞宛秋是真的已經平安回家了。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三十九章 不歡而散
俞宛秋曾於深夜人靜時多次思考過安南世子的動機,還記得他把自己劫持到城北後,臉上那得意兼惡意的笑容。她相信,他並沒有真地以為自己是什麼賊,她的樣子很像賊嗎?一看就是嬌弱的小姑娘好不好。
要說做賊,還是他比較有潛質,一看就是練家子,穿房入戶、飛檐走壁都不在話下。不過呢,人家又「不差錢」,除非當作業餘愛好,否則是不會做梁上君子的。
仔細梳理他們自相遇以來的過節----雖然她一直不承認他們之間存在這個詞,但惡霸堅持有,做為弱勢的一方,她否認無效。最後她勉強得出結論:大概是自己沒巴結他吧。對那樣不可一世的人來說,不巴結就是沒把他大爺放在眼裡,就是挑戰王權,必須得到懲戒。
算了,她告訴自己,何必跟那種人計較呢,下次若再狹路相逢,她發誓一定不會再像東嶽廟那樣挑釁他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去老虎頭上捋什麼須?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要是在東嶽廟她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也不朝他豎起中指,今天的這番禍事應該就可以避免了吧。
她都不敢去想,萬一沒遇到那幾個和尚,她現在是個什麼情形:是不堪受辱而死,還是已經變成了殘花敗柳,而後被賣進了jì院?
只希望以後都不要再遇見他了,她再也經不起另一次驚嚇,她不是貓,沒有九條命。
打劫事件後的第二天,吃過晚飯,俞宛秋沿著後園的小徑漫步。這是她一直以來形成的習慣,不要人跟隨,一個人靜靜地走,順便想點事情。
那天也跟以往的每一天一樣安靜,她打量著滿眼繁花碧樹,心竟也慢慢地寧帖舒適起來。見識了外面世界險惡的一面後,她開始覺得,住在門禁森嚴的高牆內也未嘗不是好事,起碼對弱女子來說是一種保護。
可惜,就像「門鎖只能鎖君子」,高牆也只對安分守己的人有用。她只一個恍神,就見一個人影落到自己面前,輕盈如斯,足尖點地時竟聽不見任何聲響。她卻沒心思讚嘆古代輕功的厲害,因為她被嚇到了,只知道瞪著眼前的人發呆。
「昨天我走後你沒遇到什麼事吧?」他開口問。
別瞪他,他也不想來的,可又怕傳回去的消息有出入。左思右想,終究敵不過內心的不安,還是決定親自跑一趟,眼見為實。
他看見她散學回家,看見她的丫頭拎著食盒回來。又過了很久,才看見她鬆鬆地挽著剛沐浴過的長髮出來散步,而四周正好沒旁人,他便現身了。
俞宛秋恨不得能罵他幾句出出氣,可想到自己昨夜發的誓,還是忍了下來,客氣而又冷淡地說:「多謝世子記掛,沒遇到什麼事。」
「那你是怎麼回來的?」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繼續追問。
「碰到幾個和尚,出家人慈悲,替我叫了輛車子送回來的。」
沒想到實話實說的結果,是她得到了一頓訓誡:「出家人也不是個個都慈悲,你下次碰到和尚也要小心點,不見得這次他們幫了你,以後碰到的和尚就都是好人。」
俞宛秋差點反唇相譏:「別人都不是好人,只是你是好人,行了吧。」
咬牙忍了忍,她低眉順眼地回了一句:「您說得是。」
趙佑熙不悅地皺起了濃眉。她不馴時,他惱火;現在乖了,他又不是滋味,總覺得她是故意的,故意以淡漠的客套來表達對他的不滿與排拒。
他煩躁地扒拉著頭髮問:「那幾隻大箱子真是你的,不是偷來的?」
俞宛秋氣得握緊了拳頭,正要出聲對抗,忽然意識到,他其實就是在故意挑釁,她越發怒,便越中了他的計。
於是深吸了一口氣,用十分平緩的語調說:「關於這個問題我已經解釋過了,即便是官府,也得證據確鑿才能入罪,世子盡可以去尋找證據。天色晚了,孤男寡女不宜獨處,世子請回吧。」
他不能置信地睜大了眼,這是在趕他走麼?她居然敢!
如果他從前門進來,這府里的人必把他奉為上賓,就是威遠侯沈鵬,在他面前也得躬身回話,以「臣」自稱。她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孤女,竟敢對他下逐客令。
激憤之下,他衝口而出:「這又不是你家,本世子愛待多久就待多久,你有什麼資格趕人?」
俞宛秋胸口急劇起伏,半晌方道:「世子說得對,臣女的確沒權力請您走,世子愛留多久就留多久吧,恕臣女不能奉陪了。」
言畢,轉身疾步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月亮門內,然後「砰」地一聲,關閉了院門。
趙佑熙黯然立在原處,心裡說不出的懊悔。他真不是有意要說那些話的,可他就是不能忍受她用如此冷淡疏離的態度對他,與其那樣,還不如讓她繼續不馴,繼續跟他針鋒相對。於是他故意說些難聽的話,好激發出她的真情緒,哪怕是用罵的,也好過假模假樣地稱他「世子」,自稱「臣女」,他平日裡聽這些還聽得不夠麼。
蘭姨見姑娘好好地出去散步,回來卻一臉怒氣,詫異地問:「怎麼啦?是不是在外面遇見了什麼人,還是聽到什麼話了?」
「都沒有,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心裡煩悶。」
「又想起什麼了?跟媽媽說說,別憋在心裡,氣壞了身子。」
「不至於啦」,她努力對自己的辱母露出笑容,然後垂下頭道:「其實不是因為這個,我怕說了你們會害怕,才想瞞著。是我剛剛好像看見糙叢里有條蛇,給嚇到了。」
「啊,又有蛇?」端著茶盤走過來的茗香發出一聲驚呼。
知墨一面整理書架一面說:「這個時節,有蛇也不稀奇。園子又大,住的人又少,樹叢茅糙也多,容易招來這些東西。」
蘭姨便叮囑:「那你以後出去散步要小心點,別往糙密的地方走。」
俞宛秋趁機表明:「哪裡還敢散步啊,我最怕這玩意了,還是等沒蛇了再說吧。」
紋繡放下手裡的針黹道:「三月三,蛇出山;九月九,蛇進土。現在才五月,離九月還有好幾個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