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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32:37 作者: 藍惜月
梁世釗死後,太子梁興業繼位,給安南王府又發了一道恩旨,特許安南王可以把封地再分封給自己的子孫,其他藩王無此權力。
這道聖旨表面上看起來是恩旨,擴大了安南王的權限,其實用心很惡毒。說穿了,就是一個大餅分解計劃,大餅不斷地被細分,最後成了聚不起的碎末,再也沒有任何跟朝廷對抗的力量。
梁世釗的最後一道恩旨,在某種程度上保障了長子的利益,但對次子極其子孫而言,又等於在他們心裡紮上了一根刺。「起兵謀反」跟「謀反」可不同,要人為製造謀反罪名其實不難,只要在哪裡搜出一件龍袍就可以了,但「起兵謀反」重在「起兵」二字,非起兵不足以定其謀反。
為此,安南王府數年來從不養兵,王府及幾處別苑的護院總數不超過一千人,就連酷愛打馬球的現任安南王趙延昌都只養一種叫烏豹的矮種馬。無兵無馬,朝廷想栽贓一個謀反罪名給安南王府,比登天還難。
據聞趙興邦(即梁興邦)死前曾留下了一本遺訓,其中主要有兩點:其一,凡安南王府子孫,不得領受軍職;其二,凡安南王府子孫,只准娶妻,不許納妾。
第二點還有更重要的補充說明,但這話只宜傳之於耳,不宜宣之於口,那就是,每任安南王妃,只生一子以襲王爵。
也不知這家人是怎麼控制生育的,從趙興邦起,安南王府就數代單傳。趙興邦還有女兒,到趙延昌這一代,連女兒都沒有了,趙延昌是獨苗,他兒子趙佑熙也是獨苗。
這就叫「上有決策,下有對策」,朝廷看著安南王府占去的那大片土地實在刺眼,一心想吃掉它,吃不掉分細拆零也好,誰知安南王府更狠,人家每代就生一個兒子,想分都沒人分。
轉眼幾代過去了,大餅還是那個大餅。上京皇宮裡的主子嘔都要嘔死了,他自己眾多的妻妾子女可是老實不客氣地跟他要封號要封地,屬於皇帝名下的那塊大餅,近百年來不斷地被細分,到現在,封地最多的壽王,其土地面積還不到安南王的十分之一。
如此的家業,如此的權勢,而且還沒有妾室爭寵,也難怪京城的名媛們要打破頭了。
安南王世子趙佑熙會得恐女症,其實也很好理解,這就跟可憐的唐僧哥哥怕女妖精一樣,當遇到的每個妖精眼裡都閃出飢餓的綠光時,誰有那麼好的心理素質,不嚇得退避三舍呢?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十四章 當眾試探
三月三十一日是安南太妃的生日,雖然只是五十二歲的小生日,作為有通家之好的沈家,還是要上門賀壽的。
安南王在上京的府邸跟威遠侯府也就隔了兩條街,走路都要不了多久。不過豪門貴族的女眷出門,哪怕只有三步路也要先備好華蓋錦車,不是路遠不遠的問題,那是身份的象徵。
說是姨表姐妹,其實安南太妃跟趙老太君年齡相差二十有餘,安南王妃跟二太太陳氏也隔了十多歲。古時的人很少節制生育,富貴人家又妻妾成群,別說姨表,就是親姐妹中年紀相差二十歲以上的也大有人在。相差了這麼多,親熱就談不上了,趙老太君出嫁的時候安南太妃她娘還沒懷上她呢,沒辦法培養姐妹淘的閨中之誼。
只不過沈府為了讓女兒當上王妃,對安南王家眷巴結得很,難得安南王一家在京逗留,便時常遣人過去問安。連府里的廚子做出了一道新鮮可口的菜,老太君也要說:「這個味兒還好,又是滋補養生的,叫人給安南太妃送一份去。」
有贈禮,就有回禮,親戚之間都是越走越親的,所以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兩府來往密切,十分親膩。
三月三十日是休息日,姑娘們都聚在老太君屋裡說話,老太君當眾問俞宛秋:「明兒我們都去安南王府吃酒,你跟不跟我們去?」
當時蘭姨就站在俞宛秋身後,聞言立刻在後面偷掐了一下她的肩膀----別人還以為她在給姑娘整理衣領。
也許是因為心太急,下手時沒注意輕重,俞宛秋痛得一縮脖子,但還是勇敢地表示:「昨晚覺得頭有點痛,好像傷風了。」
老太君立刻命人去傳大夫,臉上的笑容比剛才更真誠了:「那你就不要去了,好好在家養著吧,怪可憐見的,從小就多災多病。」
俞宛秋暗自嗟嘆,至於像防賊一樣防著她麼?她跟那安南王世子不過才打了一次照面,還像隔世仇人似的,遭到了那樣粗暴的對待,她也當眾請佟夫子避過謠了,為什麼這些人就是不肯相信她呢?
幸虧她不是真的十三歲,而是在現代社會複雜的競爭環境中打滾過近十年的資深廣告人,比較懂得人情世故,聽得出老太君親切關懷的話語中所隱含的試探。要不然,萬一她傻不隆冬甚至興高采烈的答應,不是更坐實了燕兒等人散布的那些難聽之極的流言?
燕兒會說出那種話,她總覺得,不是那麼簡單的。燕兒是侯府的家生女兒,差不多在侯府內院長大的,今年才十四歲,哪裡會知道那些關於男女私情的混帳話。俞宛秋不撣以最壞的惡意揣度一下,這些話,其實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不僅要毀掉她的閨譽,還要讓她徹底打消攀龍附鳳的念頭。
有了這些流言蜚語墊底,以後她只要對安南王府或安南王世子表現出一丁點興趣,就會成為大家的笑柄:你看你看,我沒誣賴她吧?真不知羞,到現在還不死心!
都說「三人成虎」,即使純屬捏造,說的人多了,也有了幾分可信度。不是還有一句「無風不起浪」,或「蒼蠅不叮無fèng的蛋」嗎?你俞宛秋如果真沒一點嫌疑,別人怎麼會說到你頭上,府里又不只你一個姑娘,外姓小姐也不只你一個,她們怎麼不說程姑娘、葉姑娘,單說你俞姑娘呢?
俞宛秋正慶幸自己明察秋毫,回答得體,從某種程度上消除了老太君的戒心,身後侍立的蘭姨卻冒出一句:「可憐我們姑娘,自八歲入府,到現在十三歲,整整五年沒出過府門了!難得有這麼個機會出去散散心,誰知又病了,唉!」為增加表現效果,末尾還附上一聲幽長的嘆息。
當時在座的除幾位太太外,還有從東路宅院過來請安的幾位孫媳婦。其中有一個長得嬌小玲瓏的林氏,是沈鶴的二兒媳,娘家叔伯雖不是官場中人,卻是皇商,據說她從小就跟著父母走南闖北,還出過海呢,當下露出了滿眼的同情之色,驚呼道:「天那,五年沒出過門,要是我,早憋死了。」
二太太似笑非笑地說:「你父親帶著家眷到處做生意,你自然跟著去了,俞姑娘卻跟誰去?可不只有守在家裡。」
這話一出口,在坐的諸位或埋頭喝茶,或假裝看窗外,全場鴉雀無聲。因為對一個父母雙亡的女孩說這些話,委實有些刻薄,大家都不知道怎麼接腔了。
俞宛秋感到了一種深切的無奈,看來不只是沈涵淨,連二太太都對她有了敵意。二太太以前頂多只是不搭理,遇事有些怠慢而已,現在則是明顯的針對了。
究其原因,有母女同仇敵愾的因素,也有上次老太君中風時兩人結下的梁子。
老太君沉默了一會,開恩發話道:「既如此,要不,你明天也跟我們一起去吧,以後別再說在京城住了五年,卻沒見過京城。」
俞宛秋暗自掂量老太君的話,比上一次,算是多了一點誠意,但為了穩妥起見,她還是說:「多謝老太君,宛秋也很想去的,可安南太妃的壽誕是喜慶事,我帶病去終歸是不好。還是等下次吧,下次要再有出門走親戚的機會,便是老太君不帶,我耍賴也要賴著去的。」
老太君果然笑出了一臉皺紋:「那好,下次一定帶你去,叫趕車的在街上多繞幾個圈子,讓你把街景看個夠。」
「多謝老太君!」俞宛秋儘量讓自己露出又感激又欣喜的笑容。
蘭姨趁人不備在後面猛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俞宛秋沒做聲。
從樂壽堂告辭出來,才轉進穿堂,眼瞅著四下無人,蘭姨便急急地問:「姑娘,你為什麼不應承跟老太君去呢?明明就沒病。」
俞宛秋瞅了她一眼,又伸手摸了摸被她掐過的地方,小聲說:「你仔細琢磨一下老太君的話,再看看在座諸人的眼色,就知道為什麼了。」
蘭姨回想了一下,咕噥道:「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呀。」
俞宛秋只好一句句給她分析:「老太君是什麼人,她要誰做什麼事直接吩咐就是了,用得著問『你跟不跟我們去?』,『要不,你也跟我們去?』,這明顯就是試探好吧。」
蘭姨想了想,不得不承認姑娘說的有道理。只是她盼了這麼久才盼來這樣的機會,一聽到老太君開口相邀就激動起來,只想讓姑娘趕緊答應,就沒注意聽話里的語氣。
俞宛秋見蘭姨一副鬱鬱不樂的樣子,安慰她道:「這樣最好,府里的人把我跟那個混帳世子編排成那樣,我要是去了,又不知編出什麼新聞來。瓜田李下,避嫌都來不及了,我還自己湊上去,不是找死麼?」
「姑娘,真是難為你了!」蘭姨眼中漸漸冒出了水光,看迎面有人走來,忙擦掉了。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十五章 林氏來訪
三月三十一日早上,俞宛秋已經基本上把祝壽這碼事給忘了,很放鬆地睡了個懶覺。
這天本該是上學的日子,因為沈府的小姐們都走親戚去了,家學便停課一天。平時不覺得睡眠可貴,一旦變成學生,偶爾偷得一個懶覺,就感覺到幸福了。
翻過身正打算再睡一會,卻有客到訪。
來人是昨天在老太君屋裡說過話的林氏。
林氏身高最多一米五,比十三歲的俞宛秋還矮了半個頭,但長得非常可愛。從東路的宅院到山水園差不多是從最東頭走到最西頭,林氏走得小臉紅撲撲的,真的很像小蘋果,若不是她梳著已嫁婦人的髮髻,根本不像少婦,倒像個未出閣的女孩兒。
俞宛秋讓她先在客廳坐著喝茶吃點心,自己抓緊梳洗,待走出房門時,就見林氏興沖沖地對她說:「我是特地來帶你出去玩的,你快吃點東西,免得等下餓。不過路上買也可以,去朝陽門的那條路食鋪多著呢,正當令的有榆錢糕、小豆涼糕、豌豆黃和艾窩窩,其他包子餛燉燒麥就不用提了,你要吃什麼口味的都有。」
俞宛秋倉促之間只能問她:「我們去哪兒玩呢?」
林氏興致高昂,眉飛色舞地說:「當然是好玩的地方了,哎呀你叫她們快點收拾啦,我又不會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