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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北方氣候寒冷,正月山茶難開,都是培養在溫室之中。這溫室穹頂高闊,占地將近一畝,到了夜裡,點再多的燈也照不亮它。

    朱顏走進山茶園的那一刻,若不是早有周倉提醒過,周昭險險要將她認成如玉。她穿的衣著,與如玉昨日入宮參加宴席時所穿著的一模一樣,頭上首飾都絲毫無差,至於那張臉,原來周昭覺得大概也就七成像,如今再看,至少九成的相像。

    同樣圓潤潤的鴨蛋臉兒,笑起來甜絲絲的,眼似兩汪秋水,仍還是那一見人就笑的喜相。

    她笑的又歡又甜,入園見爹娘仍還在忙,半惱半笑責怨道:「父親,母親,皇上眼看要來,這裡至少幾十個小內侍在伺候,你們能不能躲起來,叫女兒一人等著他?」

    朱蒙是個矮胖子,拉著朱顏往暗處退了幾步,悄聲道:「爹也是怕你伺候不好皇上要惹了他的惱,我的好女兒,皇后無子,宮中再無妃嬪,皇上是疼你愛你,怕宮裡那善妒的周后要學姜映璽害你,才將你嬌養於此,你今夜一定要替咱們朱家爭氣,爭取一舉懷上龍胎,好不好?」

    朱顏要裝臉大,在父母面前越發貶起周昭來:「那周昭給番邦女下過跪的,皇上厭她,厭的早都想吐了。可是朝里那些假道學們喜歡她,他還要拿她堵那些假道學們的嘴了。否則,皇上早都想廢后的。」

    第134章 黃袍加身

    朱蒙歡喜的直搓手, 聽外面遙遙一聲皇上駕到,帶著他的胖夫人和幾個女兒女婿一眾人皆從後門上退了出去。空曠的, 黑暗的, 穹頂高闊的溫棚之中頓時囂喧皆息。

    山茶無香,唯色濃艷。朱顏姑娘微斂大袖衣襟, 蓮步輕移, 便是那行走時的姿態,也全然在模仿如玉。

    嫁給張震整整五年, 周昭還從未見過張震在別的女人面前會是什麼樣子。他身後一列隨從,俱在溫棚入口處止步。隔著大朵大朵無聲綻開的紅山茶, 周昭冷冷看著自己的丈夫, 他身量太高, 臉隱在燈火照不到的暗處, 高高的衣衽遮住略長的小頜,順手牽了一朵山茶花下來, 指旋而過,插到了朱顏姑娘的鬢角。

    「這花,與甜甜倒是頗為神似。」張震淡淡說道。

    茶花圍叢之中有一雅閣, 閣中布置的很是精雅。

    不遠處搭一錦台, 後面坐著木偶一樣的樂者們。朱顏稱自己已學得《好姝》一曲,舞姿亦嫻熟的不能再嫻熟,顯然她是準備好要跳舞給他一人看的。

    朱顏當然以為皇帝是在夸自己美,自己也拈了一朵在手中輕轉著,故意問道:「何處神似?」

    張震一笑, 卻是不答,指著那錦台道:「既學了舞,何不跳來給朕看看?」

    樂聲旋即而起,在朱顏輕解羅裳的空當,周昭回憶著這樂聲。當初如玉在西市後那小院裡陪著契丹公主練習《好姝》一舞時,她也曾聽如玉唱過,這是如玉母族女子們跳的舞,那件舞服,也是當日在雲台跳舞時,如玉所穿過的。

    雖未見過如玉在雲台一舞的驚艷之姿,可周昭比朱顏更知道,坐在雅閣中那個無心的男人,他終於愛上了一個女人,但那個女人不是朱顏,而是趙如玉。

    所以他才會賞給如玉和皇后一樣的賞賜份例,要逼著張君連喝兩壺酒。他六宮空置,不是因為要只守著她一個女人,而是因為他愛上的那個女人,永遠都不可能入宮,永遠都不可能嫁給他。

    周昭隱在那盛放滿園的紅茶之後,眼看著自己的丈夫一人坐於雅閣之中,興致勃勃的看著朱顏跳舞。

    她百忍成佛,塑得金身,也不過薄薄一層錫紙金泊的假泥胎而已。

    那年青的,刻意模仿著如玉的少女,連帶著右丞一府,野心勃勃,想要取代她的位置,要將她逼下皇后之座。

    知道丈夫有別的女人是一回事,眼睜睜看著他攬別的女人入懷,手自衣衽處伸進去,又是另外一回事。周昭再忍不住,轉身自後門疾步出暖棚。

    *

    雲雨初停,也不顧她還赤身裸體,便有內侍捧了避子湯進來。張震向來習慣自己穿衣,低頭盯著朱顏,臉色似笑非笑,聲溫而醇:「乖,喝了它!」

    回回都要喝避子湯,什麼時候才能懷上龍種?

    朱顏不敢表達自己的不滿,怏求道:「皇上,藥湯苦!」

    張震斜勾著一抹笑,躬腰拍了拍朱顏的臉道:「良藥苦口能救人命,這話你總該聽過的。」

    他要出門時,忽而說道:「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為何會肖似茶花麼?美則美亦,終究無香,這就是你與茶花的共同之處!」說罷,張震撩簾便走。

    朱顏便是再傻,也能聽出這句話里的暗彈。她被他像個禁臠一樣拘禁在這清頤園中,知自己是因為生的頗有幾分肖似遼國公主,才被皇帝寵愛,所以一直以來都刻意模仿趙如玉,只為搏得皇帝的寵愛。

    美則美亦,終究無香。這話的意思是,她即便刻意模仿,即使舞姿跳的再美,也終究比不上趙如玉?

    朱顏砸了那藥碗,趴在床上使勁的扣著自己的咽喉,以望能把方才喝進去的那些湯藥,全吐出來。

    *

    在偌大的清頤園中亂走,周昭兩眼是淚,看到一處亮堂堂的大路便走了過去,踩了幾步嘩啦一聲落入冰冷的水中。她滿腦子都是方才朱顏姑娘的一顰一笑,那刻意模仿如玉的笑,刺的她肝膽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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