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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鄧姨娘嘆了一息道:「一府四個兒子,不是我夸,我的欽越是最善良的一個,一隻鳥兒都捨不得殺。秉性最柔最善,幸得有他爹一直護著,尚公主自然好,可他心裡有那麼個姑娘,這一年多中鬱鬱寡歡,便是我這個作姨娘的瞧在眼裡,也頗不是滋味兒。」

    如玉心說怪了,這難道是要往我身上扯?

    她再不言,默默咬了一口饅頭,吹著滾燙的粥。

    鄧姨娘忽而便擱下了筷子,捂唇道:「人生的際遇便是如此,夫人那個身體,那個性子,仿佛永遠不會生病也不會倒的人,一眨眼就沒了。如錦多能幹的丫頭,老爺帶在身邊片刻不能離開,也不過一根繩子便了結了性命。我以為我會死的最早,不期竟落得如此下場。

    姜姑娘入主永國府,我瞧著是件好事,至少老爺這輩子有個可心人能陪他到老了。」

    聽鄧姨娘這話,一句句仿佛交待後事一般。如玉放下筷子道:「姨娘既都從府里出來了,天大地大想怎麼過日子過便好了,得老三尚了公主,便搬入清頤園去住著,又何必再操心府中諸人?」

    鄧姨娘默默點了點頭,說白了,專寵二十年,如錦也就罷了,只當成張登醉酒偶爾睡一回,也能說得過去。唯那姜璃珠,十幾歲的姑娘,自嫁進去之後便被張登捧在手心。鄧姨娘不比區氏受了二十年的冷漠,一顆血淋淋溫熱的心墜入冰窟又被踩碎成一片一片,恨不能求死上吊,卻又舍不下兒子,那份痛苦,也不比區氏好過多少。

    如玉見鄧姨娘默默的流著眼淚,掏了帕子遞給她,便聽院中疾疾一陣腳步聲。天色朦朧,她以為是張君來找自己,疾步衝出門,遠遠見院中一個穿青衣的身影進了主屋。如玉一看那身影便知是張誠,放下帘子轉身道:「姨娘,老三回來了!」

    張誠在主屋沒尋到人,轉身又直奔廚房,撩起帘子攬上鄧姨娘,將她攬在懷中拍了拍,見她眼兒紅紅,低聲問道:「我不在,你可是又一個人偷偷哭了?」

    鄧姨娘默默點頭,伏在張誠懷中,孩子一般任他抱在懷中拍著。

    如玉還從未見過如此親戀的母子,委實羨慕不已。相比之下,果真區氏和張君仿佛仇人一樣。

    張誠就著饅頭匆匆扒了兩口粥,起身問如玉:「可想出去走走?」

    如玉猶還在急張君,以為鄧姨娘在張誠不便談外面的事,遂披了件包袱里所帶的披風兜上帷帽,跟著張誠一起出了院門。

    這不過京外普通一處小鎮,夜風微涼,小孩子們在胡同間竄來竄去追逐打鬧,戶戶皆有炊煙,聞得魚米飯香,一戶戶走過去皆是平淡無奇而又柴米油鹽的日子。

    走到小鎮盡頭,是處蜿蜒而過的小河。張誠本在前走,忽而回頭便拂掉了如玉頭上的帷帽,笑問道:「你是嫌自己還不夠黑,要戴這帽子摭光?」

    如玉眼掃過四周再無人走動,問張誠:「你二哥了?他可是往西京大營去了?你能阻得鄧鴿,是因為他是你舅舅,但你二哥與那西京大營的統兵都不認識,如何能阻止他?」

    張誠輕嗤一聲笑,望著那波光轔轔的河面看得許久,忽而回頭道:「西京大營的統兵齊楚,是趙盪多年最忠心的家奴,營中指揮使皆是精銳,一人一劍都能將他戳成個馬蜂窩兒,再說,後面還有五百追兵在追他,他斷無可能活著出來。但那又如何?是他自己要去的。」

    如玉信了真,退後兩步腿都有些發軟:「果真?」

    張誠像是在開玩笑,又有些一本正經:「若是他死了,你瞧那處小院,能否裝得下你的人生與夢想?你可以畫工筆為生,我再置些田產,作個員外郎,安安靜靜,倒是個齊全人家。」

    如玉早看出來他是在開玩笑:「若他果真死了,黃泉路上,他會等我的。」事實上也許他真的死了,最放不下的仍還是周昭,但她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張誠又是一聲輕笑:「所以他沒死,非但沒死,還殺了西京大營統兵,赤手空拳呆在統兵帳中整整三個時辰,生生壓制住了西京大營,讓趙盪等了一場空。

    皇上大行,宦官們想要擁立趙盪,二哥手下所掌的禁軍控制了宦官,如今龍椅易主,趙盪在逃,你的小冤家有擁立之功,只怕連你們那個老爹,往後也得怯讓他三分。」

    如玉重重舒了一口氣,一拳幾欲搗到張誠背上,卻也生生止住,低聲道:「那就好!」

    兩人繼續漫步往前走,臨河處處人家,牆內皆有紅杏綻出。如玉順手攀得一枝:「只可惜皇上大行,你的婚事只怕又要出阻礙,和悅總得守過一年孝期,才能下嫁。」

    張誠再不言語,直走到無路可走處,也不肯回頭,就那麼直直的站著。

    「和悅是個好孩子!」他沒頭沒腦說了一名,未幾又道:「可她也僅僅是個孩子而已。」

    他指著自己的身量,比劃道:「她伏在我胸前,大約只到這個位置。我欲與她親近,可總覺得她仍還是個孩子。」

    如玉低眉一笑,不便再語。

    兩人默默往回走,走得幾步,張誠忽而指著前方說道:「你不是在憂心你的小冤家麼,瞧瞧,他在那兒了!」

    如玉信以為真,轉身問道:「那兒了?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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