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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你爹,快死了吧?」如玉反問趙盪。如果不是皇帝不好了,他不可能如此大張旗鼓,在京城布下天羅地網來殺張君。
趙盪仰頭看手下追進了一條巷子,仍還攥著如玉的手,轉身又進了墨香齋。墨香齋中重重伏兵,布置的最為嚴密,趙盪下令他們撤了出去,布防在外面的街道上,轉身踱到了窗前,望著窗外冷清到滲人的街道:「趙宣登上皇位,張君得死。孤登上那個位置,他也得死。你跟著他,究竟圖個什麼?」
如玉默了片刻,站在趙盪身後說道:「他從陳家村把我帶出來的時候,我告訴自己,無論將要面對什麼樣的人生,我都會一生一世愛他。」
趙盪輕嗤一聲笑:「愛為何物?那東西會為你帶來權位,還是能叫你永享宗榮,再或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她要出門,打扮的很清減。為了騎馬,只著半幅面的裙子,身上穿著短襖,披著襲沉潭碧的披風,耳中不過兩粒米珠,當是刻意勻過臉,妝過面,輕眉黛黛,唇瓣紅紅,微張著,仰面看他,整張臉沐浴在陽光下。
「不能,它什麼都不能給我。」如玉有些灰心喪氣,張君一直在期待大哥的歸來,希望張震的歸來能改變如今的局面,可她熬不到了,她一再努力,也無法再重新接受他。她忘不掉一次次周昭體有微恙時,張君那仿佛天塌了一般的神情。
方才,趙盪帶來的小內侍就在她身邊演戲,仿她的哭腔,仿她被插了一刀以後痛苦的呻/吟,她就在窗子裡看窗外的他,看他躍上房頂離去。
趙盪實則是在顯現她一直以來的猜想,當她也面臨生死兩難的時候,他是否也會像在乎周昭那樣去在乎她。
如玉還是掙不開趙盪的手,他又道:「如玉,你對孤來說,已經沒什麼用處了。孤有沈歸統邊,有鄧鴿掌京營,便是皇上也得忌憚孤三分。至於西遼,耶律夷是個空有皮囊的草包,過不了多久花剌就能將它反吞。
可到如今孤還在等你走到孤的身邊來,不為利用你,不為拿你去搏我父皇那點微薄的舔犢之情,只是單純的,希望身邊有個人陪著而已。」
如玉還未張嘴,只見外面那些正在戒備的黑衣人忽而轉身撲了進來,身後一陣風起,張君手中長刀已經架在了趙盪的脖子上,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潛伏於墨香齋外的人也沖了進來,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
張君額頭浮著薄汗,輕噓了聲口哨:「先生,這是第二回 了,你又在調戲學生的妻子?」
趙盪順著那把刀緩緩回頭,低頭掃了一眼鋒刃,揚起自己與如玉相牽的手,那闊袖之中,一把彎刀,就扣在如玉纖細,青筋隱隱的手腕上。只要張君敢動刀,他立刻就能割了如玉的手腕。
他眉都不抬,吩咐屬下道:「殺了張君!」
如玉另一隻手並未遭禁,她一把握上趙盪的手,壓著那把鋒利的彎刀往自己手腕上去,吼張君道:「此時不跑,還等什麼?」
她怎麼可能一無用處,不是同羅氏唯一的女兒了麼?就算不能吊著趙鈺,總還能拿來要挾沈歸,送到耶律夷那裡換點兵換點糧草,如玉不信趙盪果真捨得殺自己,先與他搏鬥了起來。
張君一動不動,任憑如玉和趙盪反絞著手腕,他身後的那些人,持刀眼看就要戳過來了,如玉還在吼:「快跑啊,你怎麼不跑?」
張君揮刀砍落兩個人手中的兵器,狹窄的屋子裡凳翻椅砸。如玉一隻手往那利刃上拼命甩著,見張君仍還不肯走,搖著頭,語無倫次:「欽澤,不要怨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不要有歉意,以後找個好女人一起過日子!」
她說的,還是自己身體的事。她一再嘗試著迎合他,一次次說服自己接受他,嘗試了太多次,失敗了太多次,所以放棄了。
她話一說完,兩隻手去捉趙盪手中那把尖刀,整個人都撞了上去。趙盪冒著傷了自己的危險,轉手去奪那把刀。
張君一把刀同時也逼到了趙盪脖子上。
忽而,趙盪兩手一松,揚到半空,接著,便屈膝跪到了地上。
一陣沉沉腳步之聲,接著便有許多人湧入書店,皆是禁軍侍衛。再接著,走進來的才是皇帝。他穿著明黃色的朝袍,山羊鬍子,兩眼混濁不清,透著滲人的寒氣。
張君隨即也扔了兵器,屈膝就跪。隨著嘩啦啦一陣下跪之聲,如玉手中還攥著那把彎刀,也跪到了地上。
張誠一直跟在皇帝身後,顯然皇帝是他請出宮的。他也收了往日的嬉皮笑臉,見歸元帝站不穩,連忙上前去扶。
歸元帝也許有些眩暈,站了許久不曾挪步。直到張誠扶他在椅子上坐下,屋子裡所有人都清了出去,唯有自己的禁軍侍衛時,召如玉至前來,問道:「他以你作挾?要殺張欽澤?」
如玉默默點頭,與張君跪到了一處。
既趙盪不敢叫張君出城,可見果真一兵一卒都未曾發,仍還在西京與開封兩座大營,靜待皇城之變。或者說,靜待皇帝之死。
至此,歸元帝的心才算徹底涼透了。身為皇帝,卻也是凡夫,他沒想過千秋萬代,至少還想再干幾年,並為此而一直在與疾病做鬥爭,卻不曾想,兒子要殺他,已是勢在必得。
他轉身問趙盪:「南部諸州大亂,你不曾派得一兵一卒前去鎮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