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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他仿佛死過一回而又重獲新生,總算深吸了口氣。親手殺死一位皇子,煎熬了整整三個月,但這件事遠遠還沒有完。居高臨下,可以看到兩路人馬奔朱雀門而來,不用說,趙盪和趙宣手下的大臣們也風聞消息,要來相互栽贓了。
「就此出城,不要耽擱了差事。」張君還是如玉所衲那件青布棉衣,唇勾一抹嘲諷笑意,轉身隱入大雪之中。
當他在戰場上,看到趙鈺的手下將張震從中都群牧所拼死帶出來的士兵們無情圍殺時,當他看著安敞長刀一划,大哥張震的脖子上一圈血往外溢時,當沈歸跪在他面前,言自己此生臣服時,張君雖有豪言,卻終究不知該如何改頭換日。
直到如玉那夜一罵,他才恍然頓悟。面對他兄弟二人的,確實是個死局,要想破這死局,唯有永國府兄弟們團結起來。這是個無比強大,正值興盛的王朝,但那三根頂樑柱各自為陣,此時一根業已坍塌,剩下兩個,還在相互拆台。
還有什麼,能比叫他們相互搏殺更來的管用?
這夜如玉並不曾睡好,整個永國府陷入疲癱之中,她早晨起來聽宮裡一個小內侍雲山霧罩說了半天,總算明白過來,張君昨夜三更半夜出京,去替皇帝辦私差了。
要說一起合謀殺了個皇子,三更半夜皇帝召張君去,她一顆心自然也擔懸著,輾轉難眠。直到這小內侍走後,她一顆心放回肚子裡,才昏天黑地好好睡了一覺。
夕陽照著夕迴廊下波光嶙嶙,慎德堂與靜心齋中間的闊道上陽光遍灑,各處花圃中皆是白雪覆蓋,整座永國府光明淨亮,古意堂堂。如玉忽而回頭,就連竹外軒那點小院,朱色單戶小門叫初春的陽光照著,一旁杆杆青竹襯著白雪,也比往日可愛幾分。
蔡香晚自夕迴廊上過來,帶著幾個盛供的婆子,走到如玉身邊時笑問道:「可覺得今兒與往日有什麼不同?」
如玉實言道:「天高了許多,宅子大了許多,人也清爽了不少,許是睡了一個好覺的原因。」
蔡香晚支著婆子們先去了,輕笑道:「今夜不安魂,婆婆之魂就還在府中。可我說句難聽的,她一去,我覺得整個人都活泛了不少。」
兩人皆是不孝兒媳,相視一笑而別,但不知區氏那魂魄聽了,會不會氣的要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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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君辦這趟私差,出京整整四月不歸。進了四月,宮中趁著佛誕日,只待區氏過了百日便降下旨意來,替張誠與和悅擇定一年之後婚期,並開始堪地理,看風水,闢地替和悅公主造府建閣,以待他們完婚之用。
五月春光正好,這天,張仕與張誠兩個騎馬,如玉和蔡香晚共趁一車,一起到西市後靠近汴河岸,離皇城不遠的清頤園去。這地方隸屬皇家,如今皇帝賜和悅公主府宅,便建在此處。
清頤園隸屬皇家,是皇家私建的園林,但王公貴族們入內事堂遞個牌子,報備一下,只要當日御駕並嬪妃皇子們不曾親臨,便可以於其中盪歌遊玩。
眼看端午,月季玫瑰滿園,紫藤瓊花遍地,正是滿園繁花盛開時。
今日要見和悅公主,聽聞端妃也在,雖出了百日孝期,如玉和蔡香晚仍還在孝中,為表示對端妃娘娘的尊重,她們不能太清減也不能太隆重,如玉只穿著一件玉色紅青酡直領褙子,內里只著青白石的低領抹胸,下系青白二色相間的花籮裙,清清爽爽,花冠也只敢以瓊花茉莉輕飾。
蔡香晚略艷麗些,也不過多了件青碧色的長旋襖而已。
和悅公主相比之下就艷麗了許多,她穿一件十分清涼的青楊桃色鳳紋短襦,下系沉潭碧繡金線馬面裙,頭頂高冠當中一朵大麗花,兩邊再以四季海棠圍輔,間綴珍珠無數,遠遠見了蔡香晚與如玉,妯娌還未做成,只看見她二人的好,未見識她二人的狹促,已咧開嘴笑個不停。
如玉第一次見端妃,六宮之中最受寵的妃嬪,如玉以為她總有花容月貌,卻不呈想是個十分平常的婦人,身量與和悅一樣矮,戴冠更顯壓抑。
趙鈺是她生的,中年喪子算是人生最大的打擊,她遠遠見了如玉便伸出手,笑的十分溫婉:「想必你就是永國府欽澤屋裡的?」
如玉行了大禮,起身站在一側,時時掃及,便見那端妃一雙柔柔的眸子在盯著自己。
寧王和張君為了她連連打過幾回架,端妃肯定是知情的。此時兒子已死,兩家眼看就要作親,端妃雖不說什麼,心中自然感慨萬千。
如玉與蔡香晚算是主家,陪著端妃與和悅公主四處踏青走動,遠遠便見太子妃一行人亦在一處緩坡上的涼亭中。
蔡香晚落後兩步,努了努嘴道:「二嫂你瞧,咱們公公也在了。」
太子妃宴客,席間有娘家姑母姜大家,還有小侄女姜璃珠,這一行人比如玉這一行瞧著還要怪異,畢竟如玉和蔡香晚是嫂子和弟妹,為張誠的婚事而來。
張誠是端妃與皇帝親眼瞧上的新婿,今日本就為了給他選府衙,於一眾婦人中並不顯怪異,而張登一個妻子新喪才過百日的半百老人,孫子眼看滿地跑了,在此作甚?
為了能叫和悅公主和端妃與張誠好好相處,如玉和蔡香晚已經落下她們一行人許多遠。蔡香晚遠遠瞧著那姜大家,氣的直皺眉頭:「我說的不錯吧,你瞧公公那熱絡勁兒,只怕等不到一年孝期服滿,他就得把那姜大家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