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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張君自半扇門上擠了進來,將個濕漉漉的如玉攬入懷中,低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如玉嗯了一聲,他身上一股子奶腥氣。她一把推開張君道:「你娘的三魂七魄還在這府了,今夜到靜心齋守著,陪她過個夜去。」
張君挑開如玉的髮絲,在她耳畔舌尖兒輕挑著,低聲道:「又有奶吃,又親我愛我的娘在這兒了,你叫兒子往那裡守著去?」
這樣下流的情話,若在平常說來,如玉也覺得好玩,可不知為何今日她覺得分外嫌憎,一把推開張君便在他臉上搧了一耳光:「你可真是無恥,臉都不要了。」
張君捂著臉,不期整日熱熱鬧鬧的小媳婦今天像是著了火的刺蝟一點就炸,鬆開如玉問道:「你怎麼了?」
如玉轉身披上衣服,拿帕子絞著自己一頭濕潞潞的長髮,低聲道:「原來,我曾聽趙盪說過,他在應天書院為夫子的時候,收過一個嘴巴說話不靈便的學生。那學生曾說,自己此生無它求,但求能娶山正家的姑娘為妻。」
張君收了嬉皮笑臉,冷問道:「然後了?」
如玉回頭,坦目望著張君:「然後,那姑娘嫁給了他大哥。」
長久的沉默。張君閉了閉眼道:「如玉,你聽我解釋……」
「現在,他大哥死了。」如玉擦乾了頭髮,怒沖沖拿起箅子篦著頭髮:「只差他死老婆,他與那成了大嫂的山正家的姑娘,就可以湊成一對兒了!」
張君仍在沉默。如玉恨恨的篦著頭髮,見他一臉無助站在門上,他是與趙盪完全不同的男人,也是與陳安實完全不同的男人,趙盪在外如虎而飼,她就算有間店子,有處小院,但那皆是趙盪的誘餌,只等著她脫離這府宅,一把將她叨過去。
死了趙鈺,他還有別的獵狗,她仍還是一塊誘餌。
閉上眼睛,那句話在如玉耳邊響個不停。
「如玉,等過了大哥喪期,給我生個孩子吧!」
怎麼可能了,如玉心說,我永遠都不會給這個男人生孩子。不,她心說,我永遠都不會給任何男人生孩子。
張君轉身出了側室,關上門在床前怔了片刻,出來在書房窗前站了半天,才悟出如玉為何忽而發起火性來。要說自區氏去後這幾日,他與周昭來往確實密了些。
辦喪事的這幾日,小囡囡跟著周昭吹了些涼風,又是發燒又是拉肚子,周昭一個人拿不定主義,便要一趟趟的請他過去。
他大哥張震就算保得一條命,許多年也不可能再現人世。小囡囡一出娘胎就沒了父親,而周昭如今又是喜怒無定,小孩子委實可憐之極。張君自己也能覺悟到,他在的時候,周昭會強撐著片刻的歡愉了,只要待他一走,她便會陷入無盡的痛苦與哀愁之中,抱著個小小的孩子抹眼淚。
周昭並不是愛他,或者說想拉他做點什麼。在她心目中,他和張誠二人被趙盪利用害死了大哥,她只是想以自己那雖弱卻尖利的痛苦來刺傷他,想要他痛苦,後悔而已。
張君等得許久,聽側室門響,連忙進了臥室將門插好,親自把炭盆都移到月門外罩上熏罩,見如玉正在拿干帕子擦著頭髮,過去替她歸攏了一頭烏髮,細細的捏起肩來。
如玉並不掙扎,臉色不算太難看。張君試探著說道:「方才,我去了趟大嫂院裡,小囡囡忽而發起了燒,請得幾個太醫回來,藥湯灌進去了燒仍不退,那太醫說,若再這樣燒下去,只怕要燒壞了腦子。」
如玉嗯了一聲,問道:「你來的時候,燒可退了?」
張君忽而停了手,湊過來盯著銅鏡中的如玉,笑問道:「你猜?」
如玉亦是一笑,接過帕子道:「既你回來,想必是退了。」
床上還有隻兩尺高的小熏籠,如玉盤腿上了床,在那熏籠上細細梳著頭髮,要叫它快點兒干,便聽張君說道:「大嫂也不過與我同年,我小時候舌頭不靈便說不得話,傻子一樣,是她在我舌頭下動過一剪刀,我才能說話的。」
這事兒如玉早聽趙盪提過,輕輕晤了一聲,仍還拿篦子細細篦著那松蓬蓬一頭烏髮,她凍了幾日的面頰泛著紅,素白的棉睡衣微敞,隨著胳膊起伏,春光微漾。看臉上的神情,顯然她沒什麼惱怒,於是張君那顆擔吊許久的心又放下一截,遂又說道:「那時候我委實傻,曾做過許多傻事,周燕她們幾個惱我,才會下藥害我。」
如玉忽而挑眉,呀了一聲道:「原來姜璃珠和周燕給你吃攙胰子的月餅,是為了這個呀!」
張君默默點頭。如玉又覺得可憐又覺得好笑,噗嗤一聲道:「該,要我是周燕,拿鼠藥藥死你。」
又默了許久,張君摸著如玉頭髮都幹了,將那熏籠轉身放到床後橫柜上,湊過來在她發間輕嗅著,秀而修長的手指在她發間輕拂,低聲道:「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如今我只想一心一意跟你過日子。」
無論他平時行止如何怪異,在外人面前如何倔,如何不自在,到了她面前,便傻的像個孩子一樣,無論什麼事都如實托出,實實在在,委實是拿她當個妻子來尊,要與她踏踏實實過日子的模樣。
他是天地間的君子,恪言篤行,只是不愛她而已。如玉又問:「大嫂那裡可還礙事,要不要我過去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