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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如玉以手捂唇,不可置信往後退了兩步,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張登恰也在此刻進了屋子,止步在那繡百蝶的棉帳子外,便聽二兒子說道:「當日咱們自秦州回京,於西京城遇到齊森,以及張誠,當時我以為是巧遇,所以才會追出去。
但實際上,自從我在紅陳寺盜走御璽,叫趙盪無法憑御璽發難太子之後,他便派出了齊森時時盯控著我,張誠所背負的那封信,實則只是個幌子而已,趙盪真正做局要吸引我的,是金國郡主完顏雪手中那封金國戰略軍備圖。
我果真上當,將那張圖摹得一分後幾千里送到我大哥手中。他此次突襲,憑靠的恰就是那封東西。趙盪一計不成再使一計,永國府終於還是著了他的道兒了……」
完顏雪的父親完顏胥,為金國五軍兵馬大元帥,她與趙盪私交頗好,當初張君恰也是因為她的身份,才會去偷她手中的軍備圖,誰知趙盪之誘,恰在於那份軍備圖。
張登撩開帳子進屋,冷掃了一眼跪於地上的兒子與兒媳,閉上眼睛忍著眩暈問張君:「你大哥的屍骨,現在寄存於何處?」
張君道:「兒子來之前,已備薄棺將大哥裝殮,只怕不日就由老四扶靈回京。」
張登想起三兒子張誠小的時候,大約還不到一歲吧,著急著要邁出人生的第一步。他有四個兒子,可從未像呵護張誠那樣呵護過其他三個。他是打心眼裡愛那個孩子,也唯獨與張誠最有緣份,恰好張誠人生的前三年,國無戰事,馬放南山,他能夠專心了陪伴張誠成長。
當張誠邁出自己人生第一步的時候,他怕他跌倒,碰到,磕到,那是為人父母們都會有的心情,但不在眼邊長大的孩子,眼看不到,心便操不到。他在張誠身上傾注了太多的愛,父母對於孩子的愛不求回報,但比之別的幾個孩子,他對張誠寄予著最高的期望,期望他能在成年之後於朝堂上有所作為,能入主中書為宰執,成一代名臣,齊自己永國一府文武並進的雄心。
也正是因此,為了能將兩個兒子推出去,他在如日中天的年紀退下來,恰就是想在歸元帝面前表明自己虔誠、忠誠的心,讓歸元帝能以公平的眼光,去看待,並賞識自己的兒子們。
可年青人們初入仕途的那一步並不好邁。他放手讓張震繼承父志時的心情,恰就是當年放張誠邁出第一步的心情,孩子終於撲倒在地,他衝過去,不得不將他扶起來,替他踢開坎坷,替他撫平道路,捉著他更平穩的往前走,直到他能自己真正走穩。
「你認為,這僅僅是趙盪一人的意圖?」張登坐到那隻妝凳上,問跪在地上的二兒子。
張君道:「皇上他……」
他自來耳敏,話音還未落,便能聽到竹外軒外一陣沉沉的腳步聲。
親隨帝側時間並不長,但張君對于歸元帝的腳步聲,熟悉無比。他道:「皇上來了!」
張登立刻就站了起來。與朝同始,祖孫三代戎馬的永國府世子戰死疆場,二兒子又被皇子打傷,朝臣看在眼裡,百姓看在眼裡,皇帝自己也坐不住了。
「如玉,快躲進側室!」張登壓低著聲音,幾乎是在吼叫。
如玉不明究里,卻也即刻起身便躲進了屏風後的側室中。才關上門,外面張君已經嚎了起來,如玉還未聽過他哭,只覺得每一聲都竭斯底里悽慘無比,未及公公張登也哭了起來。如玉畢竟樸實婦人,不曾想或者他們是怕皇帝見到她要起異心,還以為公公要哭,怕自己撞見了難看,遂默默的躲著。
「孽障,還不跪下!」這一聲清喝,中氣十足,言語清冽,天下之尊的聲音,原來是這個樣子。
如玉仍還默聲聽著,再是張登的聲音,他應當也是跪了,抽抽噎噎道:「陛下,寧王貴為皇子,膝下不止黃金,老臣父子怎敢受他之拜?」
歸元帝穿著件明黃色織金錦寶藍襟袖的圓領龍袍,足踏緞面布鞋,雙眸精熠,一臉沉痛,扶起張登道:「你與朕是生死共患難的兄弟,鈺兒自幼在兵痞當中混,性格狂放,有時候連朕都治不得他,朕幾番遣他請來親罪,他充耳不聞,朕今日不得不親自前來,向你道一聲辛苦。
震兒之死,朕痛失一員大將,心中之痛,不比你更少!」
臣子家的內室,按理便是天子也不能擅入。但張登既然在裡頭,顯然並無需要避諱的內室婦人們。
張君兩番險些打死趙鈺,雖和悅公主幾番說過在瑞王府的情形,歸元帝也知自己兒子是有意圍獵,誓要治死張君,但為帝王者多疑,以為父的心理,總覺得自己乖順如條小狼狗的兒子不該下手那麼狠,將張君打個重病在床。
他踱了幾步,到那榆木拔步大床側,便見張君眼眶焦黑,兩頰深陷,面色透紫發烏,果真是個重傷的樣子。
再憶及他千里盜璽,還犟著脖子為太子請命,跟在自己身邊一個多月也一直不言不語,雖木訥,卻是個難得的純性,心不由一軟,這才算是信了張君果真病重。
皇帝私服親臨,即便家裡剛死了個兒子,張登也得打起精神來,親自迎著歸元帝出竹外軒這小院,到永國府前院正殿,要以正禮而參拜。
幾個翰林學士,內侍,以及諸部文武大臣們自然隨同,客套過後往永國府正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