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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張君無端受冷遇,也不自拉一床下來,就那麼赤臂躺著。

    如玉終歸比張君還心疼他的身體,等了半天不見他拆被子,遂爬起來摸黑拖下一床來給他蓋上,又鑽回自己的被窩中。才閉上眼睛,只聽一聲轟響,如玉便知張君又把被子給扔了。她心中也有氣,等了半天伸手摸得一把,他仍還赤著上半身。

    九月的天已經涼了,如玉忍得幾忍沒忍住,問道:「難道你要凍死自己?」

    張君也不說話,悶悶的躺著。如玉憶及他在馬上盯著周昭車簾的樣子,心中一點狹促心思,猜他大約仍是在為周昭傷神,暗道既他為別的女子傷神,我又何苦去管他,凍壞了才好,最好凍死算了!

    張君聽如玉呼吸漸緩,忽而輕輕一抽,便知她是果真睡著了。如此再等得一刻鐘左右,她於夢中翻過身子,小獸一樣輕輕嗅著,嗅到他的肩膀處,額頭拱得一拱,帶著她獨有的體香,帶著被子和溫暖,整個兒鑽到了他懷中。

    他不敢驚動她,也不敢動那被窩,虛偎在她身旁,這淡淡的溫暖,自他胸口漫溢成無限的幸福滿滿的往外溢著。

    頭一次到西京,張君只不過是通過客棧小廝,如玉曾住過那黃家,從黃娘子等人口中問了些關於如玉在西京時擺攤賣字畫,以及張誠如何與她結實的事兒,所以知道她認錯了人盜信,以及被張誠逼著搜信,燒信等事的來龍去脈,並不知道他二人之間更深的交往。

    直到今天,他事無巨細重又審問過諸人一回,才知道那一個月的時間,張誠化名為秦越,於街市上,於黃家撩撥了如玉多少回。他以一座小院誘之,想叫如玉跟他走,找座院子當個外室養起來。

    到如今仍還未歇了這樣的心思,如玉帶他去東宮與和悅公主見面,他居然還敢公然誘之。

    這樣的做法,下流而又齷齪,全然不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該有的行徑,根本未將如玉當成個有自尊的女人來看,如玉又怎麼可能跟他?

    想到這裡,再想想趙盪,於兩個虎視眈眈而又強有力的競爭者中,張君總算替自己找到了一些實力和自信。低頭見如玉於夢中還是一臉的委屈,兩道柳葉兒微簇於一處,小嘴兒微撇著,手拳在胸口,抵額在他肩頭。

    張君微微轉過身,輕輕抬了胳膊,剛想將她摟到胸前,誰知她一觸即醒,隨即便睜開了眼睛。

    如玉還有滿腔的怒與酸楚,經他一觸,又醒了過來,捲走整床被子,又縮窩到了壁角,無聲睡去。

    *

    總共只有半個月的時間,西遼使團預計九月二十四日入京城。到了二十二這一天,宣德樓已經重新描金畫漆妝扮一新,於金秋萬里的晴空下,朱樓玉頂,金碧輝煌。

    二妮經過將近半個月的苦練,雖嗓子因天姿限制而唱不好,但總算能拐對了《好姝》那首歌的調子。十六歲的姑娘腰骨還未完全長硬,此時已經能簡單舞得。

    自今夜起,她與如玉便要住在宮中,與器樂師,男歌者們相配合,兩天時間將《好姝》一舞排練到能入西遼太子的法眼。

    宣德樓前雲台已經搭好,二妮還不必著花剌舞妝,卻要上雲台踩步子。

    雲台下有一夾層,那便是如玉的地方,因為太窄如玉只能跪在裡頭,望著對面樂師與歌者們的節拍,替二妮唱歌,二妮只需要聽著節拍跳舞即可。

    雖只是排練,但因為如玉身份特殊故,宣德樓周圍這兩日整個戒嚴,嚴禁閒雜人等出入。張君站在宣德樓上,聽樂聲響起,便見二妮上了雲台。她個子至少矮如玉一個頭,近來瘦了許多,上了雲台之後越發顯得縮肩躬背。

    翰林學士文泛之代帝來觀,見了搖頭直嘆:「一國公主,聽聞還是在秦州府嬌養出身,如何這個形樣?」

    張君並不說話,二人同站著,過得片刻樂聲響起,二妮合著拍子雙手做交纏蓮花狀舞了起來,大白天的,不過一丈遠的距離,二妮身硬而體僵,舞姿完全沒有任何的美感。文泛之又是搖頭而嘆:「聽聞這契丹公主是花剌同羅氏的女子所生,同羅女子天生軟骨善舞,如何她竟一點也沒有繼承到那靈氣?」

    直到男聲唱罷讚歌,悠揚一陣女聲忽而響起,文泛之張大了嘴巴聽著,漸漸閉上了眼睛。

    「賀蘭山下白羊成群,巽坎之下綠草青青。我心愛的人啊,他揮著馬鞭,撫過那白白的羊群,仿如撫在我的心坎上……」

    歌者的音色本就動人,清澈明淨,似鶯婉啼,直擊心坎。這還不是主要的,最主要是那歌聲中所帶的感情,淒涼婉轉,懷著滿滿的悲意與相思,音繞樑而迴蕩,聞者無不為其所傷,為其所動。

    聽著聽著,文泛之連呼吸都屏了。直到一曲落罷,他狠狠鼓掌:「果真嗓音如白練,雖我不懂花剌語,可這首歌必訴相思,聞之欲淚,真是想不到契丹公主個子矮矮,嗓音卻清流如天籟清泉一般,果真方才是我小看了她。」

    張君道:「既看罷了,文兄是否可以回去給皇上交差了?」

    如玉替唱一事,除了趙盪一府之外,也唯有主辦此事的幾個人才知道。張君也是怕這文泛之要看穿蹊蹺,所以立逼著他走。

    文泛之撥腿要走,便聽聞左邊城樓上一個婆子喊道:「節奏未能跟上,再來一遍!」

    他隨之收了腳道:「不行,既再舞一遍,肯定還要再唱,我得再聽一遍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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