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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亂轟轟來了幾個和尚,扔著繩子劃著名小舟將周燕救了上來,不一會兒府里的丫頭婆子們,蔡香晚和張鳳等人,鬧轟轟的都圍了過來,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如玉皆沒看到也沒聽到,過得片刻,這些人又亂烘烘扶著落湯雞一樣的周燕走了。
如玉回過神來,估計這場秋遊也該結束了,正準備回去找張君,忽而似有物從自己耳邊掠過,尋聲望去,便見那高高浮屠之上,三層樓的窗子裡,有個披黑衣的男子,正在看著自己。
細看之下,如玉才發現那竟是許久未曾見過的沈歸。她心頭一陣歡喜,提著裙子幾乎是飛奔上樓,氣喘噓噓才爬上二樓,迎樓梯便見沈歸站在台階上,笑望著自己。
千里遇故知,如玉腿有些軟,扶牆穩了穩氣息,狹窄逼/仄的閣樓中,她問道:「沈大哥,你怎會在這裡?」
沈歸就那麼看著如玉,鄉里漢子,張嘴也說不出太多的情話來。他道:「我瞧你過的並不好!」
三千里路,多少關卡盤查,他實在是放心不下她,想來看看她過的好不好。誰知一來就聽到永國府頗多的事非,還瞧她生生將一個小姑娘揣進了放生池中。
如玉在那臨窗高台的蒲團上跪了,伸手拍了拍另一隻,示意沈歸也跪下。她的手白了許多,也細了許多,比之陳家村的時候,整個人都仿如脫胎換骨,第一眼他都未認得出來。
她道:「不過是過日子而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陳家村有陳家村的好,京城也有京城的好,我很習慣。」
沈歸摘了帷帽,古銅色的肌膚,略顯滄桑的眉眼,含著滿滿的溫柔。他與如玉並肩跪到了那蒲團上。說道:「聽聞趙盪要與西遼結盟,我以為他要將你送給西遼,所以來看看。」
如玉一笑,解釋道:「二妮才是公主。」
「對不起,這麼些年,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你的真實身份。」沈歸默了許久,說道:「二妮是公主,就很好。」
二妮是公主,沒人爭也沒人搶。但若有人說如玉才是,她將成為一塊肥肉,引來無數涎涎口水的獵狗,畢竟誰都想知道,花剌同羅氏的女兒,究竟是個什麼滋味。
如玉問道:「方才,那個姑娘是你救的?」
沈歸一笑,點了點頭。
如玉又道:「張君說,與四國結盟,並不是最好的方法。他說唯有你,或者可以阻止金人的擴張,以及金兵南下。」
沈歸仍是一笑,並不言語。
在塔中能瞧見外面馬車都已套好,想必一府的人都準備要走了。如玉起身道:「沈大哥,我該走了。若你缺什麼,銀錢或者物品,記得……」
沈歸併不回頭,卻一把攥住了如玉的手。
如玉小聲提醒道:「沈大哥……」
隔著窗子,她能瞧見張鳳帶著丫丫四處張望,顯然是來尋她的。
沈歸的手大而粗糙,力大無比,但卻溫和沉厚。如玉掙得幾掙沒有掙脫,叫道:「沈大哥,我真的不能留了。咱們都是成年人,我體諒你的苦心,你也體諒體諒我……」
「如玉……」沈歸仍不鬆手,甚至沒有勇氣回頭看他她一眼。過了許久,他才說道:「西遼沒有結盟的誠意,反而有擴張的野心。既張君是欽使,托我轉告他,派幾個他們張氏族中信得過的文臣為伴,一定要盯好西遼人。開封大營與西京大營最為重要,切不可叫西遼人四處亂走探聽虛實。」
原來是為了這個。他終於鬆了手,說道:「去吧!」
如玉轉身下了樓梯,心中盤算著該怎麼把沈歸這兩句話帶給張君,才轉過一個拐角,迎面便碰上張君在那拐角上站著。
*
早些時候,天清寺外。張君撲到周昭面前,見她嘴角一抹血跡流了出來,撲過去將她抱起來,大聲叫道:「帶下醫!帶下醫在何處?」
周昭向來慎重自己的身體,就算今天出門,那帶下醫也是隨行的。
寺外有供人歇息的窠房,張君一路將周昭抱入窠房,見那帶下醫來了,正準備要退出去,卻見周昭抽帕子揩了揩嘴,滿頭汗濡,卻是揮手叫那帶下醫走:「我無事,你不必守在這裡,去吧。」
張君忍不住勸道:「眼看臨盆,或者舟車勞動動了胎氣,要不我先送你回府?」
周昭搖頭,伸手示意張君將自己從炕上扶起來,卻是扶著腰坐到了角落。張君猶還記掛著如玉,轉身才要出門,便聽周昭忽而一聲哭腔,她道:「欽澤,我熬不住了,我真的熬不住了。你不知道一個女人十月懷胎,卻絲毫不聞丈夫的音訊有多辛苦,你去,把你大哥給我找回來。」
在張君記憶中,還從未見周昭如此展露過自己脆弱的一面。她的父親是當朝大儒,瑞王趙盪和太子趙宣都是她父親的學生,出入她家門庭,更是司空見慣。
周昭自己才氣出眾,氣質高冷,見慣了京中仕子,自幼目下無塵,嫁了其中相貌最好,武力堂堂而又文才兼備,潔身自好到二十三歲上還連通房都沒有的那個。嫁入永國府之後,她身為長媳,以身作則,苛刻如區氏,都從她身上挑不出毛病來。
區氏是本《女誡》,她便是本《女德》,是兩京男子只可遠觀,不敢褻玩的天之神女。張君猶還在門上站著,聽她哭得許久,說道:「我叫你妹妹來陪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