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頁

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如玉轉身去望銅鏡:「可是我面上有什麼髒物兒?」

    「沒有。到了瑞王府,你只記得萬事有我就好。」張君沒頭沒腦拋了這麼一句,起身先出門去了。

    *

    得意門生攜妻要來敬新婦茶,幾個中年內侍,帶著些半大小廝們正在布置前殿。

    趙盪身後躬腰跟著的,是翰林學士文泛之。倆人從小樓出來,繞過一條鵝卵石鋪成的石徑,前面一灣活水,其間偶有尾尾紅鯉掠過。文泛之道:「下官瞧著,皇上對張君張學士也不算太瞧得上,而且還頗多忌諱,地方呈上來的密折,如今他還是無權過目的。」

    趙盪站在水邊,微微點頭,忽而問道:「不是叫你們把他拘在宮裡,怎麼突然就放出宮來了?」

    那孩子本就有些呆氣,狼吞虎嚼著他的小寶貝,昨天將一院子僕婢趕出院門,整個永國府都知道他關起門來搬弄到三更。

    文泛之略有些不好意思,小聲提醒趙盪:「王爺,咱們三個翰林學士貼身隨侍皇上,按例兩夜一值宿,十天一休沐,他連著熬了二十天,若不是借下官的衣服換洗,只怕連衣服都沒得穿。下官們實在也是看他可憐……」

    「往後無事,儘量少放他出宮。就算出宮,也不准他在宮外過夜。」趙盪向來溫和耐心一個人,忽而就發起怒來,甩袖道:「時時將他盯緊,皇上性子難以琢磨,向來愛用那些有大過但又得他大赦之人。

    張君前年打了孤的三弟,人頭未落,也是孤保的他。但他性孤,性倔,極難餵熟。不比他們府上老三有用,所以孤不肯用他。誰料皇上竟會用他,若叫他得了皇上信任,太子一系,豈不又添助力?」

    文泛之垂首答道:「是!」

    一路徑直走到前殿,趙盪在穿堂外站了片刻,方才入院。

    張君一襲青色直裰,木簪緊冠,二十歲的世家公子,鋒眉秀眼,恰是小姑娘們最喜歡的少年郎,規規矩矩在檐下站著,如玉與他挨肩站著,青杏色的短襦,月色長裙,外罩一件白色無袖長褙子,玉白一抹脖子瞧著十分清涼,兩頰卻如三春嫣桃,浮著兩抹粉意。見趙盪進了院子,兩人俱皆跪到了廊下。

    趙盪心頭莫名發堵,卻仍還得笑笑呵呵。坐在主位那太師椅上接過這夫妻二人奉來的敬師茶,飲了一口,一招手,便有個內侍捧來一隻香妃色的錦面匣子,掀開了展給如玉,笑嘻嘻說道:「這是咱們王爺,送給新婦的見面禮。張學士婚事辦的急,倉促之間王爺備不得珍禮,這點小禮不成敬意,還望張學士與趙夫人勿嫌寒薄!」

    如玉只看了一眼,便回頭望張君。那錦面匣子約有一尺多寬,一尺多長,內深也在半尺,裡面再無雜物,唯一尊以金絲為架,瓔珞與珠玉相輔而成的珠冠。今時貴女盛戴冠,但也得有品級才行。

    如普通無命之婦,和普通人家的姑娘們,自然只飾鮮花而輔的花冠,皇后可戴金鳳之冠,這珠玉飾成的珠冠,當然也只有貴妃、王女,公主們才可以戴。

    張君也盯著那錦匣中的高冠。如玉是他的妻子,他在府中行二,不可能繼承爵位,那麼,如玉也永遠不可能成為國夫人,這東西,無品無命的普通婦又怎能戴得?

    這份賞賜,恰就是在挑釁,趙盪也是在明明白白告訴他,他知道如玉是誰,也未打算繼續裝傻。

    「既先生有賜,你收下即可。」

    一殿之中不過三個人,氣氛卻極其古怪。如玉接過匣子,輕輕合上,沉甸甸抱於懷中,深深一禮道:「多謝王爺賞賜,只是我受之有愧!」

    她表著謝意,下意識抬頭去看趙盪,便見他濃眉下深深一雙眼睛,亦是盯著她,見她目光投來,隨即微微點頭,忽而一眨眼,仍還是往日那種懷著欣賞與讚嘆的慈愛目光。如玉心猛的一顫,暗道這人瞧著我的眼神,如此怪異,也難怪張君會吃醋。

    趙盪起身,領著如玉和張君往後走。他在前,負著手,走的慢慢悠悠,如玉和張君自然也不敢走快。

    「昨夜,我聽二妮兒說,如玉竟是她在陳家村時的嫂子。她仍還是小孩子,來此兩個月,思鄉成疾,每到夜裡便趴在窗子上哭,遙思故鄉。唯昨夜見了如玉,心中歡喜,拉著我說了半宿的話,要我常請如玉到府來與她閒話,好慰她思鄉之情。」二妮兒今年也有十六了,可聽趙盪的口氣,就仿如二妮兒才是個七八歲的小丫頭一樣。

    他忽而止步,回頭盯碰上張君:「欽澤的意思了?」

    他倒臉大,敢大大咧咧叫如玉的名字。張君一張俊臉板著,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全看先生的意思。」

    趙盪又是一笑,到了那朱色小樓門前,遙指著小樓道:「二妮兒正等著,如玉進去與她閒話會子,咱們師生二人,也尋個地方好好聊聊,可好?」

    不但如玉覺得如蒙大赦,便是張君,也瞬時鬆了一口氣。如玉是他的妻子,可趙盪那肆無忌憚的目光,隱隱的調戲,無不叫他瞬時就要氣的炸開,偏他明面上又還將自己肘在師位上,叫張君不能發作。

    如玉才進小樓便叫二妮一把抱住,她連連問道:「嫂子,你走的時候,我爹娘可還好?那劉家上河灣的人可有來問過我,我娘是不是把我的親給退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