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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好巧不巧的是,昨日所遇那夫子今日也在,恰就堵在那排番文書架前,埋頭翻著一本《番漢合時掌中珠》。如玉昨日與他見過,因這人風度儒雅,嗓音柔和,又還是個夫子,自心裡對他有幾分敬意,遠遠見了便施了一禮,叫了聲夫子。

    瑞王聞聲才抬頭,見是如玉,招了招手道:「你來!」

    他放下掌中珠,自膝上拿起份硬折展開,遞給如玉,問道:「小娘子既識得西夏文,幫我翻翻這份文章,可好?」

    如玉是來買書的,他圈椅堵著書架進不去,只得接過他手中的硬折,掃了一眼抬頭便是一笑:「夫子貴姓?」

    瑞王站了起來,將腰間綴玉摘下,納入闊袖中:「姓趙!」

    如玉低頭看著那份硬折,唇側漾開兩彎笑意。

    趙盪低頭,目光肆無忌憚,貪婪的掃視著這自打出生就流落在外的小表妹,他命中欽定的妻子,薄衫下那一抹玉白的脖頸,因低著頭,隱隱可見一節節的椎骨,以及兩邊微凹的優美弧度。

    他並不是什麼君子,那怕他的生母就是同羅氏的女子,他和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一樣,也想知道同羅氏如水做成的女子究竟是個什麼滋味。兩天的時間,他總算了解了玉璽流落到陳家村後,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是白山黑水之間,饒樂河畔的天之神女,兩個賊子於陳農村找到她,小心翼翼的守著,卻被張君那個傻小子闖入,帶走。他將她吞了,吃了,拆解入腹,猶還不知她究竟是誰。那傻小子,也許連名器究竟是個什麼都不知道。但青春魯莽的小子,亂拳打死老師傅,竟就讓她入了永國府。

    奪,則天下眾人皆知,他的小表妹,他命中欽定的妻子,他如今並沒有能守住她的能力。不奪,就只能繼續替她遮掩身世,而張君,則能從中受益。那年青人如今站在搖搖欲墜的天平中,最完美的平衡點上。

    他問道:「小娘子難道也姓趙?」

    她抬起頭笑了笑,略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點頭。

    且不論年至三十而不成家室,皇室給的壓力,朝臣們的彈奏,他自己心中所懷的意圖。只這一笑,趙盪覺得前三十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他道:「那可真是太巧了。」

    如玉側身,展硬折給趙盪,蔥管似的纖指,一行行讀給他聽:「天之高處賀蘭山,巽坎之下河露水。賢召殿玉台階,立我同羅好姝……

    這是份花剌文詩歌,頌的,是花剌同羅氏的一位美人。」

    趙盪微微頓首,目光溫和而又慈祥,問道:「還有了?」

    如玉指劃著名,讀了幾句道:「她嫁入宮廷,但心中依然愛著自己幼年時牧馬放羊的情人。她雖朱羅為衣,金玉為殿,可心中依然思念著自己少年時的愛人。詩歌所述,僅此而已。但不知此詩,是誰贈予夫子?」

    趙盪道:「自然仍是那位學生。」

    如玉恍然大悟:「這學生,想必是位花剌人。」

    趙盪輕輕點頭,聲音緩和,溫柔,挪開椅子陪如玉一起往裡走著:「且不論花剌文難懂,遼滅二十餘年,葉迷離的西遼名份不正,也早放棄了契丹文字的傳承。姑娘一個漢地女子,怎會懂得這幾種番文?」

    張君昨日給了一大注錢,如玉財大氣粗,索性將架上番文書一掃而空:「我祖父是個走西域的商人,自幼便教我習各族文字,所以略識得一些。」

    趙盪接過如玉手中的書,替她抱著,看她踮腳往上,便替她將書取了下來,托在手中。

    走到書架盡頭,如玉忽而轉身,幾乎碰在趙盪胸前。兩旁書架高高的陰影中,這年約三十的長者,個子太高她看不清神情,胸膛平坦寬闊,不語,呼吸有些急促,就那麼站著,仿佛陷入無盡而又綿長的沉思之中。

    如玉輕喚道:「先生!」

    他捧著一摞書,不言,不語。

    「先生!」如玉提高了聲音,這才驚醒趙盪。他低頭,微不可聞一聲嘆息,轉身向外走去:「走西域的商人,晉地有之,秦州亦有之,但不知小娘子家在晉地,還是秦州?」

    這人太會與人聊天,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題,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如玉已經叫他問得個底朝天。

    眼看日影西斜,如玉接過掌柜綑紮好的書,與小荷兩個分提著,辭過趙盪要走,忽而心念一動,問趙盪:「我聽聞應天書院難入,正好家裡有個才及總角之年的幼弟,要自秦州入京來讀書,到時能否請先生見見,指點一二?

    但不知,要往何處,才能找到先生您?」

    趙盪站在櫃檯邊,掌柜在裡頭點頭哈腰的笑著,他亦在笑:「若小娘子有暇,改日可往書院親自拜訪,但報尋趙夫子,門倌即會領來見我。」

    如玉點頭:「改日我必偕夫一同拜訪!」

    所謂的夫,就是張君吧,親手教出來的學生,趙盪太了解那個年青人了。

    目送她辭去,趙盪臉上那溫和,耐心,如長者般的耐心笑潤如冰凝結,轉身疾步一進進往裡走著,進了最內一間。裡頭七八個鬍子垂垂的老夫子們聚在一張黃花梨闊案邊,坐的坐站的站,案上摞的老高,皆是契丹大字的資料。

    安敞本是監工,見了趙盪立刻垂首迎了過來,恭恭敬敬奉上一沓譯好的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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