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頁

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他拉開柜子,從裡頭掏出幾樣自西京黃娘子家搜羅來的,屬於如玉的東西,全數還給張君:「若你還拿我當兄弟,就信我一回。趙如玉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否則,無論瑞王還是父親,都在明里暗裡尋找那亡國大遼的公主,我若有意要告訴他們,趙如玉此時還能在你院中?」

    張君持鞘頂上張誠,將他抵靠在牆上,收了如玉那些物件兒,一字一頓道:「往後過竹外軒,記得繞道走。」

    出了張誠院,張君回頭看一眼竹外軒,如玉此時定然還在酣睡之中。想起她溫香軟玉的身體,與在旅途中每個擁她而醒的清晨,那是他二十年中於人生中唯一尋得過的歡暢,他貪戀,沉淪,不想失去。

    張君覺得自己簡直要瘋掉。那怕當時策馬而回秦州,要接她回京城時,他對她也沒有像如今這樣深的依戀與執念。他帶她入這府第,來時本為破解自己的危局,為阻公主下嫁,為了她那狹促的急智,或能對付區氏的刻戾。

    可如今反過來她成了他在這府中唯一的牽掛,成了驅著他不得不脫離這府第的唯一動力。他仍還是條獨狼,於漫天風雪中叨得獵物,饑寒交迫,餓的頭暈眼花,卻不得不打退那些虎視眈眈的覬覦者們,才能得一口喘息,尋個安靜角落,細品慢嚼。

    *

    眯眼才不過片刻的功夫,如玉便叫許媽叫醒。侍疾半夜,兩隻膝蓋上滿是青淤,連手腕也是紫的,可見張君昨夜捏她的手,也太用了些勁。

    才四更,她未過困意,披衣服出了臥室,便見臥房與廳屋相隔那間廳中,曾嫌棄過張君的那條狗正埋頭啃的歡。

    許媽一聲哀叫:「哎喲喂,這是二少奶奶昨夜做的功課,這大黃太不開眼,怎的就給吃了?」

    功課叫狗吃了?

    如玉走近,趕開狗撿起昨日自己所書那份要交給姜大家的功課,湊到鼻邊聞了聞,一股很怪,但她又曾熟悉的味道。永國公府的狗理不該餓著,大魚大肉足夠它吃,理不該取啃幾張宣紙才對,況且,這狗是誰放進來的?

    許媽急的直跺腳:「老奴還兼著大院的灑掃,方才出院時未關門,誰知它就跟進來了。」

    許媽是張君院裡唯一一個伺候的老人,若連她都幫著區氏對付自己,那這永國府就沒有可信任之人了。如玉丟掉功課,細聞手上的味道,是薄荷、檀香,以及肉桂相混雜的味道。她問許媽:「這狗是誰院裡的,怎會跑到咱們院裡來?」

    許媽替如玉拼湊著那份功課:「那是咱們四少爺的狗,四少爺寵它愛它,這府里除了慎德堂,沒它不敢鬧的地方。」

    如玉心說怪道了,原來是老四張仕的狗。無仇無怨的,昨夜她才吃完蟹,蔡香晚就左一塊右一塊的勸她吃西瓜與梨那等寒涼之物,顯然是要她今日拉肚子出醜。她以為那一招就完了,豈知防不住的還在這裡。

    如玉現在想起來這味道她在那裡聞過了。這是瓊樓的味道,那瓊樓中便是一股這樣奇怪,暖昧的味兒。張君在那裡住了三天,回到陳家村後許多日子,味道都不曾散去。

    若不為昨夜張君那眼裡幼鹿似的乞憐,如玉今天帶上幾十兩銀子,出門雇趟車,回到西京便仍能過自在日子。她定了定神,回頭吩咐許媽:「我瞧你除了管這院子,還管著這一路晨起的灑掃。能否到廚房替我尋塊羊油來,我要用。」

    才不過四更,她發現的夠早,要丟人的,自然就不會是她了。

    *

    大清早的,隔壁府兩個姑娘,並這府中一個庶女,遵著姜大家的規矩,手不搖肩不晃,木木呆呆進了靜心齋,論臉上的活泛,身後的丫頭們都比她們更好。但大家閨秀就是如此,行不能回頭,語不能掀唇,坐不敢動膝,站不能擺裙,木雕菩薩一樣,才是貞靜好相。

    難得區氏也在,周昭並蔡香晚幾人都在。

    滿滿一屋子的人,姜大家和區氏分坐於兩側圈椅上,周昭有孕,坐在鼓凳上。就連國公府的老太君,都從隔壁府被請了過來,居於正中。

    如玉進屋見過禮,輕輕掃過全場,便見蔡香晚與姜大家交換個會心的眼神。姜大家考教過幾位姑娘昨日的功課,便來問如玉:「昨日,我命二少奶奶做的功課,『女子之事父母也孝,故忠可移於舅故』那一篇可曾做得?」

    老太君是一力壓著區氏讓如玉進門的人,又聽周昭說過如玉一車的好話,自然也對如玉期望頗高,笑呵呵說道:「欽澤曾說,你小時候還曾扮做男兒,到學堂里讀過書的。幼時調皮些無妨,身為女子,三從四德,為婦之道卻得要學的誠實,悟的紮實,我今兒也是特意來此,要看看你的功課。來,我先瞧瞧。」

    如玉十分難為情的一笑,斂了一禮道:「說出來大家怕要笑話,大黃那隻狗也不知是怎麼了,早起進我院子亂咬亂啃,竟將我昨日做好的功課給啃了。因時間來不及,孫媳倉促之下不能重補一份,不如孫媳給祖母就此背上一回,如何?」

    「功課被狗吃了?」姜大家聲音里含著木頭渣子,尖銳而又嚴厲:「二少奶奶,從我手裡調/教出來的閨秀,沒有上千也得成百,用這樣的藉口偷奸耍滑,你卻是頭一個。」

    蔡香晚以帕掩鼻,她自己的丫頭跟她一樣也是新入府,干不得這種事情。為了不負婆婆所託,這事兒是丈夫張仕找的丫頭替她乾的。她也覺得手段拙劣而又下流,笑的十分尷尬。就連那站不擺裙的幾個姑娘們,也是抑著笑聲,裙擺亂搖。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