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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五刑之屬三千,罪莫大於不孝。在當朝,有不孝子孫違父母祖輩的教令,杖死而無責。既便父母年邁無力責罰不孝子孫,還可以告到官府去,通常無論父母長輩是要子孫死,還是流放,官府皆無有不照準的。
非聖人者無法,非孝者無親,此大亂之道也。所謂無法無天,十大惡罪之一,孝排第七。但一個人孝與不孝,便如鞋與腳是否合適,關起門來,自然唯有自家父母才知道。至於不足孝,算是不孝,還是不孝,這個連禮部侍郎自己都說不清楚,但張君八年寒窗苦讀,狀元的頭銜就此失之交臂。
於是,他被改為甲榜第三,進士及第。
後來通過管家,張君才知道,所謂的不足孝這個莫須有的罪名,父親張登與禮部侍郎足足商議了三個時辰,才能替他羅列到身上。游移在孝與不孝之間,他不過是父親張登與歸元帝無聲較量中的犧牲品而已。
張登隨時準備好祭出他這個兒子,而歸元帝也隨時準備好收割他的腦袋,以平兩年前他在汴河畔將寧王打成個豬頭一樣的恥辱。
可惜他心有貪戀,叫情/欲沖昏頭腦,必得要拉她進來,淌這池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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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略有些涼意,扈媽媽在前疾步走著,蟬聲蛙聲處處,如玉悄悄勾上張君的手,悄聲問道:「你那兒弄來那許多銀票?」
一匣子卷了足足五千兩,如玉長到這樣大,也未見過那樣大的巨額。
張君道:「東宮賞的!」
他搖了搖如玉的手,補了一句:「都是你的了,明兒我吩咐大嫂一聲,叫她帶你出去,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不要惜疼它,花完了,我再掙。」
區氏躺在床上,額蒙帕子,有氣無力。聽張君與如玉一起喚母親,半掀眼皮看了一眼,揮了揮手,於是一群丫頭們隨即退了出去。
扈媽媽在旁冷眼看著這對小鴛鴦,跪在地上的時候手指還勾搭在一起,鄉里來的小妖精,勾搭起少爺們來,能放下身段兒,能白日宣淫,大家族教養出來的,規規矩矩的閨秀們怎能比得過她們。
她與區氏交換個眼神,問道:「誰去熬藥?」
張君與如玉對視一眼,同聲道:「我去!」
區氏強忍著怒氣,指著如玉道:「讓她去,欽澤留下,我還有話說。」
只待如玉出去,區氏便拂下額上帕子坐了起來,指著張君道:「你可知她白日裡做了些什麼?」
張君面色慘白,一言不發。區氏將那帕子甩到張君頭上,壓低聲音吼道:「一個沒教養沒出身的鄉婦,我好心好意叫姜大家帶著她一起學規矩。織機不會用也就罷了,居然還給我裝暈,裝完了回屋躺著,躺得一下午居然跟著你大嫂一起出門逛去了,逛布莊裁衣料,足足逛了一下午才回來,我問你,這樣的女子可堪為妻?」
如玉就在窗外,檐下吊著個瓦罐子,坐在那裡熬藥。這話一半說給張君聽,一半自然是說給她聽的。
「兒子瞧她規矩的不能再規矩。但母親若不喜她,雞蛋里也能挑出骨頭來。」張君悶聲道:「她是否可堪為妻,兒子比母親更清楚!」
區氏氣的聲音打顫:「你悖父逆母,便是不孝,我便此刻打死你,都是無罪的,你可知?」
張君背繃的挺直,閉上眼睛,一語不發。
下午如玉跟著周昭出門,是為了兩府中的三位姑娘裁秋衣。周昭來請,如玉便去,去的時候,如玉也曾想過區氏回來之後發難該怎麼辯白。但區氏顯然到如今還未將她放在眼裡,凡事只與兒子說,存的仍還是要張君主動休離她,將她逐出府的安省心腸。
她一下下扇著那藥罐子下的木炭,見木炭沒了便添上一塊。扈媽媽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如鬼魅般在如玉身後站了片刻,忽而說道:「崔母乳姑,王祥臥冰,皆為大孝感動天地,才能叫父母身體健康。二少奶奶坐的如此舒坦,瞧不出一丁點兒憂母疾的心來,不如老奴替你尋把躺椅來,叫您躺著慢慢扇,如何?」
如玉不過坐著把小凳子,聽她這話又在諷自己,遂將那凳子推開,撩裙跪到了地上。扈媽媽十分得意的端盞燈出來,放到了如玉身邊。
夏夜,各處燈熄,無論蛾子還是蚊子,一力朝這燈火撲不來。不一會兒,如玉滿身就叫蚊子咬出大大小小的包來。
屋子裡靜悄悄的,張君跪的挺直,手絞過帕子替區氏覆到額頭上,仍是鐵青著臉,一語不言。片刻,他聞到一股苦藥味兒,回頭便見如玉端著湯藥走了進來。屋中燈黯,張君親自伏侍著區氏服下湯藥,待她睡穩,替她遮好紗帳,才要走,又聽區氏一聲哎喲。
張君默了片刻,示意如玉先走。燈黑火黯的,如玉跪到張君身邊,勾他手搖了幾搖道:「我陪著你!」
約莫跪了半個時辰,張君側耳聽著母親呼吸平穩了,才要拉著如玉起身,便聽區氏又是重重一聲哼。如玉側首過來,在張君耳側細語道:「省點兒心腸吧,你娘今夜是不會叫我們回房的。」
過了片刻,她又道:「欽澤,我不會因此而惱你,怨你,好好跪著吧,等她發話咱們再走。」
只此一夜,她跪完了,也就完了。對於張君這個人。那怕他的性子並不是陳家村時她初見的那樣好,她亦能接受。那怕他在府中連狗都嫌棄,她亦不嫌棄。可一個婦人嫁給一個男人,是嫁給一整個家族,她愛他,卻不能愛屋及烏,因此而愛上區氏和這一府的人,她得想個辦法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