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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張君仍是直直的跪著,卻不肯再出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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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吐掉了沉在胃裡的東西終於好受了些,在周昭的院門上卻又止步,取帕子擦過嘴,接過周昭遞來的水飲了幾口,卻是不肯入那院子:「大嫂,我本是早晨起的太早,吃了些油膩積在心裡,又一路行來天熱中了暑,此時吐過一回已經很了,父母都還未降罪,不好再進屋子躲避的。我仍還是回去跪著吧!」
她仍還是著急張君。他昨夜折騰了她一晚上,至少她還能閉一眼,他卻是實打實的坐了一夜,再在毒日頭下曬上這大半天,如玉只怕他要吃不消。
第48章 小衣
幸萬幸, 如玉過去的時候張君剛好從靜心齋出來。他身後一個吊梢眉高顴骨的婆子,上下打量了如玉一眼道:「姑娘請跟我來!」
如玉回頭看張君面色依然不好,擦身而過時扯住他的手扣了兩扣他的手掌心。張君猶還想說什麼,那婆子眼盯的緊, 他便也不再說,撩起袍簾跪到了院門外的毒日頭下。如玉始終還是忍不住, 多了句嘴:「你跪到那陰涼處,可好?」
扈媽媽冷笑了一聲,轉身帶著如玉進了院子。進門經過長長一排倒座房是青磚灰瓦的內院門, 門庭乾淨的一絲雜草也無。入內院中正十字的石板路,庭院中植著兩株高大的海棠, 如兩朵大傘一般散著濃蔭,蔭下寸長的青草綿軟,如綠毯般鋪著。沿迴廊一路走到正屋門外, 扈媽媽止步報導:「夫人,趙姑娘來了!「
一個穿著朱槿粉薄紗褙,下罩牙色湘裙, 挽著婦人頭的女子應聲打簾, 一雙斜挑挑滿含秋水的丹鳳眼上下掃得如玉一掃, 給了個十分有深意的笑, 才道:「趙姑娘請稍等!」
雖如玉是個鄉婦, 但是自幼也是在柏香鎮長大的。她爹是個浪蕩子,妻妾不下十來房,哥哥趙如誨雖是個慎內的妻管嚴, 只敢在外偷而不敢搬回家來,但婦人們之間的行事說話眼色,如玉卻也十分的懂。她一路聽無論婆子還是這小婦人皆稱自己一聲趙姑娘,就知此時還有一番計較。
果不其然,區氏連門都不肯讓她進。她自己打帘子出來,目光刀子似的盯著如玉:「趙姑娘,你果真要進我永國公府的大門?」
這開門見山的問法,倒果真把如玉問得一怔。區氏身後一個婆子一個小婦人,亦皆是眉眼不眨的盯著如玉。如玉酌言道:「既成了夫妻,拜見父母尊長便是應該的,入夫家門,亦是天理人倫,如玉妻隨夫綱,張君家在何處,如玉便往何處。」
區氏一聲冷笑:「你還知做夫妻之前要拜見父母尊長?我是他的母親,我如個傻子一樣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就成了夫妻,為何不見你當初拜見尊長?」
如玉心道我這不是來了?她在陳家村時,安康老娘是個天下難尋的好婆婆,所以在婆婆這一重上,沒有受過磨搓,那知道張君竟有這樣一個面硬聲硬的老娘。
她深知此時多說一句多錯一句,索性便也跪著不答,要看區氏如何安排自己。果然,過了片刻,區氏硬梆梆又道:「你一個鄉村婦人,進得門來大字不識一個,無規矩無禮儀,我是再看不上你的。但既你已經跟我家欽澤有了夫妻之事,我便也不能把你兩棍子打出去,這樣吧,你先跟在我身邊伺候一段兒,學學大家媳婦該有的規矩禮節,等學好了,我看碰上可行,看得過眼了再給你們張羅親事,你看可好?」
這個說法,雖聽著是允她進門了,但也等於是抹殺了她和張君二人的夫妻之實,若如玉就此點頭,果真呆在她身邊,且不說要呆多久,受多少磨搓,往後還能不能見得著張君,區氏從一開始就厭惡這個晴天霹靂一樣暴降下來的如玉,又怎會給她好日子過。
但這時候她若是答應了,就等於前功盡棄,從一個自由身的小婦人變成個國公府里沒名沒份的丫環,丫環都不如,丫環們至少都月月還有工錢的。可若不答應,推拒的話無論怎麼說出來,都不可能叫區氏歡喜,等於是入門之前再替自己招一重區氏的深恨。
如玉雖面溫性柔,但自來不喜別人強自己所難。像陳安實父母那樣用滿腔的溫熱來暖她一顆冷如冰的心,一兩來,她便死心塌底換掉繡鞋穿上麻鞋去耕田下地,牛也套得驢也捉得,鋤頭扛得磨盤架得,但若是誰想強按她的頭要她屈服,那她便也如對付虎哥娘與陳貢等人一般,無論虛的實的,無論明的暗的,橫豎不肯讓自己吃虧。
所以這時候她自然不會順從區氏,也不肯讓自己吃虧。上面三雙眼睛盯著,那小婦人先是一笑,柔聲道:「我婆婆問你話了,趙姑娘,你有什麼說的,回答就是,不必怕的。」
聽聞這小婦人叫區氏婆婆,如玉便推斷她應當是張君的四弟張仕新娶的妻子,名叫蔡香晚的才對。永國公府二公子還三公子還未成親,夫人卻大張旗鼓給十八歲的四兒子娶妻,這事兒在西京時那劉嬤嬤還曾大說特說過。
「媳婦幼時也曾略讀過幾本書。規矩禮節,媳婦也會在婆婆面前時時向婆婆垂詢,至於晨昏定省,如玉定會竭力到婆婆在前侍奉。」如玉仍是不疾不徐,就是不肯正面相答。
區氏本就是個暴性,自己對別人從來都是硬上加硬,但到了自己身上,卻是吃軟不吃硬,此時果然暴怒,厲聲喝道:「我幾時答應讓你進我家門了?幾時願意聽你叫聲婆婆了?鄉里來的村貨,以為勾著我那傻兒子睡了一回,就能從此進我國公府的門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