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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23:29 作者: 浣若君
「賊子!賊子!」院後的高山上忽而有如雷振的高聲,如玉和那黑衣人皆是應聲回頭,便見一身僧衣的大和尚安敞手持伏魔杖,於那青山頂上,碧空之下振杖高呼道:「沈歸老娘在我這裡,有種你們就來奪呀!」
如玉回頭看這黑衣人,黑衣人也在看她。對望了片刻,黑衣人忽而振臂高呼道:「都給我回來,追那大和尚!」
一時之間,正在各家各戶趕人的黑衣人皆竄了出來,直接躍上山窖頂,爬上山去追安敞了。如玉愣了半天,回頭問三妮兒:「二妮兒了?二妮兒那去了?」
她腦中轟的一聲,奔進自己住的西屋,屋子被翻的七零八落,張君送來那本族譜還在,與族譜放在一起的,那本當年她祖父親手交給她的書的摹本卻不見了。顯然,安敞帶走了書,還帶走了二妮兒。
如玉緩緩坐到窗邊小案下,自牆壁上扣弄了片刻,掏出個小包袱來。將裡頭一本硬裝書籍,並一方殘缺了大半的印璽,抱在懷中,閉眼頹坐在案下靜了半晌。這書以契丹文書成,名為《喀剌木倫法典》,並那小半方青銅殘璽,亦是草原亡國契丹之御璽。
契丹當年稱霸整個草原,建立遼帝國的時候,與各遊牧民族部落首領於喀剌木倫會盟,共同議成法典一部,在法典中明確劃分各遊牧部落之間的土地、牧場以及領主占有各支配牧民,並征罰擅離牧場牧民的各類刑法,並確定諸部之間關於宗教的信仰,貴族們婚姻、財產,子女的分配與繼承等。
還有最重要的一條是關於如何抵禦外敵入侵,或者征伐外敵時各部落之間的會盟及協助。而這部法典與殘璽如今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用它來召集契丹殘部,以及當年在喀剌木倫曾會盟過的各遊牧部落。
如玉自幼跟著祖父熟讀草原各部文字,又豈能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枉那安敞與沈歸兩個將她當個孩子一樣哄,以為她不識契丹文,將這法典說成是藏寶圖。
而他們,不過是想憑這樣一部法典,重拾契丹舊部,召集各遊牧部落,於甘涼二州以黃頭花剌之名起事,稱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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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烈烈一場鬧事,如今眼看就是陳安實的七七之祭,如玉白叫那京里來的小里正臊皮了一場,得了幾張銀票,還有一張他從渭河縣衙盜開出來的路引。若是為了不叫陳氏族中強壓著她的頭皮再嫁,如玉此時就可以帶著那七百兩銀子和一張路引出渭河縣,天寬地廣,只要逃出去,就總有希望。
如玉從側面爬到山頂,才見幾個孩子不知何時都已經鑽了出來,正坐在菩薩腳下看熱鬧。她趕著幾個孩子回家,安康故意放慢腳步,壓低了聲兒問道:「嫂子,昨夜你為何不直接跟著張君走?」
「他身後幾股子人追著了,我跟著他能跑得了?」如玉反問道。
安康一路踢著土坷垃,憋了許久又悶聲道:「他那樣的人,走了肯定就不會再回來。」
說白了,如玉對於張君來說,不過就是落難路上一點恩情,在陳家村的時候趁熱打鐵,或者還能有個結果,等他回到京城,多少貴家姑娘們等著,怎麼可能還記得陳家村裡有這麼一個小寡婦。
「只要他能活著到京城,回不回來都是次要的。」實際上自打送張君走的時候,如玉就沒有想過他會回來。他是個君子,所以輕薄了她,又給她些錢補償,可並沒有睡她,此外又給她一張可以出門不用受官府盤問的路引,本就是要放她自立的意思。
回到家,麻雀在樹頭喳喳的叫著,桃花開的正艷,一村子的人都去紅陳寺看熱鬧了,唯有個安康老娘在剁豬草,馮氏在旁大聲的跟她講昨夜紅陳寺的鬧事,比如廟的主殿忽然塌了,紅陳寺那大和尚竟是個土匪,扛著韋陀的伏魔杖在山頭亂竄一類的話。
如玉撿起掃把劃了幾把院子,想起沈歸老娘還叫她擱在那又潮又冷的山窖里,忙又進門騰了兩塊粟米麵餅子,攪鍋燒了碗熱湯端著,再把自己的被子也抱上,到山窖去給沈歸老娘送飯。
若是沒有張君臨走前那句好歹叫她等一月的話,如玉今天就可以趁亂出陳家村,只要趕天黑能出渭河縣的地界兒跑到秦嶺那邊,她就算是自由了。可張君臨走那句話兒又叫她兩心難安,又想走,又想留,一念覺得張君不可能再回來,再一念又覺得自己至少該等一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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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縣金滿堂家裡,從大門到內院一路的白楹聯,白挽帳,自己也是一身白衣的金滿堂歪坐在圈椅上,白嫩嫩的右手中轉著兩隻油光發亮的山核桃,正在聽下人向自己匯報紅陳寺的事情,他一路聽一路笑,笑了許久挑眉道:「所以張君能順利拿走玉璽,卻還是沾了趙如玉的光?」
下人垂首道:「是!」
金滿堂站起來,走到窗前搖了搖頭,又笑了幾聲:「要說那張君,我還真是小看了他。不過一個會點三腳毛功夫的世家子而已,竟還能找到都料匠去把紅陳寺當年建寺時的圖紙弄出來,還能弄到密室的暗道,而這一切,你們竟一絲兒風聲都沒察覺,可見你們就是一群豬!」
等了許久,下人又試探著問道:「大官人,奴才是否還要到陳家村外守著?」
金滿堂點頭道:「繼續守著,萬一那趙如玉要跑,咱們得半路把她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