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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13:25 作者: 醉後漁歌
    而城池之上緩緩走出的人影,讓慶王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那一身黑袍,負手立在城池之上的男子,讓整個戰場都有了一剎那的停滯。

    郭亦通臉色大變,「他不是中毒了嗎?怎會出現在這裡?」

    慶王努力讓自己的心神定下來,「無妨,即便他活著也改變不了什麼。」

    可是慶王的心已經亂了,他活著預示著什麼,一切還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嗎?

    他的心在此時冷成了一片。

    身後塵土四起,在經歷了剛剛皇帝突然出現的震驚後,郭亦通眼前一亮,高喊一聲,「太子殿下的護衛軍來了,大家一鼓作氣,攻下城池,將這個殺父弒君的叛賊斬於馬下。」

    慶王也鬆了一口氣,這些護衛軍便是這些年外祖替他培植的軍隊,他怕沉錦會突然殺個回馬槍,所以派他們去阻攔沉錦,以防萬一,他們既然回來了,想來是任務已經完成了。

    祁燁立在城池之上,看著遠處馬蹄奔騰,塵土飛揚,嘴角微微勾起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岳父大人,若廢太子謀逆造反,頑固不化,不肯受降,死於戰亂之中,你覺得諸位大臣乃至天下百姓可還有話說?」

    定國公後退一步,躬身行禮,「自然不會,謀逆造反之罪,理應殺無赦。」

    直到那些騎馬而來的兵將奔至眼前,郭亦通與慶王才察覺到不妥,這哪是得勝歸來,分明是丟盔棄甲,逃脫至此的,而他們身後,是不疾不徐,緩緩前來的整齊如一的長樂軍。

    而騎馬領兵走在前頭的是傳言中身受重傷,生死未卜的沉錦。

    他的身邊跟著一個面如白玉的小公子,手中抱著一個大紅色的襁褓。

    慶王呼吸一滯,「怎麼會回事兒?沉錦不是受了重傷嗎?」

    「殿下,咱們的消息出錯了。」馬上的侍衛從馬上翻下來,跪在地上,滿臉塵土污垢,聲音裡帶著哭腔,「殿下,此前傳言的長樂軍在邊境被困,損失慘重,實則是玄蜀國大敗,只是雙方交戰在偏遠的山林里,玄蜀國幾萬人全數被殲,消息被封鎖,長樂軍也一直未從林中走出,所以這消息便…」

    沉錦跨坐在馬上,遠遠兒的看著,伸手逗弄了一下榕桓懷中忽閃忽閃眨著大眼睛的女娃,「二叔的乖乖,你爹的錦囊倒還真是派上了用場。」

    打不過就跑!

    馬上跑!!

    快跑!!!

    幾次三番,佯裝敗退,將敵軍引至深山老林,一舉殲滅,然後裝成玄蜀國的軍士大搖大擺的走出來,傳遞出祁燁想要的消息,然後暗中返回,殺慶王一個措手不及。

    沉錦懶懶的揮了揮手,頓時萬馬奔騰,長樂軍的將士殺入戰場之中,刀光劍影,哀嚎之聲不絕於耳。

    沉錦對長樂伸出手,「來,乖乖,讓二叔抱。」

    榕桓將孩子交給沉錦,清亮的眸子裡染上一抹血色,手中的長槍舉起,腳下一踢,那棗紅色的良駒便奔騰而行。

    沉錦伸手捂住懷中小不點兒的眼睛,大手卻被小手給扯了下來,圓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著眼前的腥風血雨,不哭不鬧,抱著小手安靜的啃著。

    沉錦搖頭感概,「這倒真是你爹的親閨女。」

    祁燁站在那裡望著城下發生的一切,慶王仰頭看著城池之上那抹讓人心裡抖生懼意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大勢已去的苦笑。

    一柄銀槍包裹著陽光的溫度直衝面門而來,他下意識的側臉,看過去,對方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

    祁燁轉身,緩緩走下城池,淡淡道,「岳父大人,慶王的首級懸掛城門之上半月,警示萬民。」

    養尊處優的太子殿下,雖年齡長些,但是論起武來,又豈能與常年在軍中歷練的榕桓相比。

    不過幾招,便被打落馬下。

    榕桓垂眸看著他,銀光一閃,那頭顱在地上滾了幾圈停了下來,眼睛尚睜著,看著城池的方向。

    城池之上那抹黑色早已消失不見,那裡空蕩蕩的,只有那大渝的旗子筆直的立在那裡隨風飛揚,屹立不倒。

    第108章

    不知何時,開始下起雨來,從毛毛細雨到了滂沱大雨,那雨又急又大,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

    地上的血跡被大雨沖刷著,裹著泥濘消隱不見。

    從宮門處到茗萃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祁燁下了馬車,揮散要給他撐傘的侍衛,沿著宮牆緩緩邁步。

    這斑駁的宮牆不知見證了多少朝代的興衰,有人成了,有人敗了,最後都歸於塵與土,可是只有這宮牆還屹立在這裡,見無數生死而波瀾不驚。

    雨水落在祁燁的發上,臉上,夏日的炎熱憋悶被這場雨衝散了許多,可是卻也模糊了雙眼,讓他看不到眼前長長石板路的盡頭。

    一個一個已經故去的人此時都在他的眼前一一拂過,總是帶著溫和笑容的大皇兄,坐在御花園的涼亭里,對他招手,「皇弟,來,皇兄給你講講為君之道。」

    他的大皇兄啊,那個心中懷天下心懷萬民的人是世上最應該坐上這個皇位的人。

    他的義父,那個真正擁有大智慧的人,他說,「祁兒啊,你若執意要做那些事情,義父必當全力支持,只是,總有一日你會後悔。」

    他記得那時候義父躺在床上,行將枯朽,卻依舊滿目仁慈,他看慣了宮裡的黑暗與爭鬥,卻依舊保留了他那顆與人為善的心。

    他的兄嫂,站在大門前,開心的迎著他回府過年,滿桌的飯菜,都是大嫂親手下廚做的,說軍中悽苦,小三兒要好好補一補。

    那過年時的紅燈籠此時仿佛就在眼前,晃紅了他的眼,那噼里啪啦響著的鞭炮聲里似乎還夾雜著孩童的笑鬧聲。

    這些人和事,仿佛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久遠到那些人在他腦海中的模樣已經開始漸漸模糊,餘下的只有他滿腔的憤懣與不甘。

    而今日,一切的一切都已落下帷幕,戲台上唱戲的那些生旦淨末都已散去,只餘下一個丑角孤零零的站在那裡,而底下坐著聽戲的人卻還都在,喝著茶水,吃著瓜子,饒有興致的看著戲台上的小丑,沒有絲毫離去的意思。

    人不散,戲便要繼續唱下去,當他選擇踏上這個戲台時,便註定了沒有退路。

    一條石板路走了良久,終於走到盡頭,轉過大紅漆的門,濃密的夜色中,一個暖黃的亮光緩緩而來。

    祁燁眉頭輕皺,步子加快,走過去,雙手合在一起遮在她的上方,責怪道,「為何不撐傘?」

    渾身濕透的女子抬眸,眸中的笑意穿過細密的雨簾落入他的眼中,「先生借了我的傘,一直未還,先生是忘記了嗎?」

    祁燁眼中忍不住暈染起一抹溫度,「那傘不是夫人送給在下的嗎?」

    江阮不敢苟同的搖頭,「那日我說的可是借給先生,桓兒可以作證的。」

    祁燁脫下身上的袍子罩在她的頭上,不置可否道,「為夫不記得了。」

    女子打著燈籠,男子走在她的身側,玄色的衣袍雙手撐起整個的罩在了女子的上方,雨水滴落在地,發出好聽的聲音,兩人的步子踏在地上,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在這深深夜色中,自成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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