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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10:23 作者: 紫微流年
阮靜妍再抑不住,抱住她放聲悲泣,「是我和他對不起你,讓你這樣辛苦,受這麼多傷,過這般可怕的日子,你還這樣年輕----」
琅琊郡主哽咽的不成句,擁著她的懷抱是那樣溫柔,帶著無盡的愧疚疼惜。
似乎應該是悲酸的,可蘇雲落的胸口仿佛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大dòng,將所有qíng緒漏得一乾二淨。她靜默的坐著,像一個失去生命的木偶,墨藍的瞳眸空無一物。
在谷中住了一個月,蘇雲落漸漸恢復了精神與力氣。
她加固了竹屋,又伐了許多木頭堆在後院,淘淨了引水的溝渠,打了許多野物,將皮子硝起來存好,每一天都找了許多事忙碌,偶然休息的時候坐在檐下,仿佛與之前沒什麼兩樣。
然而她越來越不說話了,簡直成了一個啞巴,阮靜妍忍不住憂心,不等想出辦法,蘇雲落又走了。
走之前她去了一趟山內,遠遠看了一眼那個孤獨的影子,又去石屋談了一陣,阮靜妍攜著茜痕將她送出去。等轉回來,發現老嫗也出來了,拄著拐望著已經消失的纖影,第一次露出了憂慮。
那樣的神色,讓阮靜妍驀的生出了不詳之感。
這一年的金陵註定精彩起伏,趣聞迭出。
比如沈府小姐為救下出宮賞玩的左侯千金不惜已身,一度中毒垂危,御醫束手,最終卻奇蹟般痊癒,更蒙聖上賜婚,即將嫁與金陵最俊美的公子。
又比如崔家的胭脂虎崔九小姐與左公子有舊qíng,聞得婚訊,執槍闖入沈府宴上挑釁,被沈小姐當眾教訓,落了個顏面無存。眾人皆贊沈家千金到底是名門高足,一度執劍叱吒江湖,縱然入了深閨,依然不是崔九可以匹敵。
風流奇趣之事人人津津樂道,有的感嘆美人難惹,有的羨慕左侯府的公子艷福不淺,還有的議論左卿辭癖好奇特,明明是一介溫文公子,偏愛舞刀弄槍的佳人,崔九、沈曼青、以及蜚聲江湖的胡姬莫不如是。
儘管蒙聖旨賜了婚,左卿辭仍在玄武湖畔居住,似乎根本不曾想過搬入侯府,連左/傾懷都覺出不對,特別抽了一天請假過來探一探長兄之意。
左卿辭淡然應待,與平日一般無二,全不見即將娶新婦的喜悅。
想起晴衣的話語,左/傾懷禁不住探問,「大哥近期是如何打算?成親的禮數總是不能少的,要籌辦的也極多,這個時節也該開始準備了,再不回府難免引起非議,反為不美。」
左卿辭答的風輕雲淡,「多謝傾懷關懷,我新近得了幅字畫,聽說是漢代真跡,不如一同賞析。」
他竟然就這樣把話題錯開了,在書房賞了半天畫,左/傾懷按捺不住又道,「大哥,就算三媒六聘由父親籌辦,有些事還是得你親自處理。」
左卿辭漫聲道,「自然是要辦的,不急。」
這不疾不徐又不吐實的態度簡直愁死人,左/傾懷乾脆直問,「大哥到底什麼時候回府,我讓管家來接,東西不用收了,家裡都有。」
左卿辭莫測高深的笑了笑,「這婚又未必能成,何必著急。」
左/傾懷聽著不對,將畫軸撇到一邊,「大哥此言何意,聖旨已下無可更改,豈能視同兒戲。」
左卿辭慢悠悠的捲起古畫,「我若成了親,傾懷又當如何,六王的嫡女怕是無望了。」
一言戳心,左/傾懷臉色都變了,半晌才緩過神,「我有幸入府蒙侯爺教導,儘管魯鈍,也明白一介男兒存世,全仗立身所為,自身當不起的榮華虛名,我不敢要,做一個羽林衛足亦。」
左卿辭看他良久,略一點頭,「我相信傾懷此言出自真心,不過就算你想退,旁人未必許。」
既然話已至此,左/傾懷也不再避忌,「安華公主與我有恩,又是嫡母,我自當尊奉;可侯爺教我騎馬彎弓、兵法武略,教我立身處世為人之道,同樣是恩。若大哥不放心,我願效侯爺當年,自請從軍駐守邊關。」
左卿辭不動聲色,「父親雖是早年駐邊,誰知世事峰迴路轉,反倒意外襲承了爵位。」
左/傾懷聽出淡諷,心氣一急被堵得一窒,「大哥要我如何盡可開口,我立時棄職làng跡天涯也無妨。」
左卿辭避重就輕,忽而又飄開話頭,「玩笑話罷了,傾懷這般熱血意氣,竟比我更像父親青年時。」
左/傾懷被他說得左右不是,氣悶難當,換了人只怕已經拔拳打上一架,偏生左卿辭手無寸力,磕碰不得,唯有尋個由頭告辭,自去找友伴飲酒散氣,至於此來的目的,早已被三堵兩繞,忘到了天邊。
左/傾懷含怒而去,左卿辭全不在意,送了客人懶懶的在銀盆淨手。
白陌稟道:「公子,文思淵有傳書。」
左卿辭一個眼色,白陌抽出信箋念起來,越念聲音越慢,心驚ròu跳,忍不住偷眼暗覷主人。
信中列了十餘起案子,失竊的不僅有巨額huáng金,更有多件價值連城的寶物,竊者行事之放肆,失物之貴重,無不轟動江南。豪族悚恐,紛紛廣招護院拳師,然而再是設防,依然擋不住妙手空空。神捕急赴,差役傾出,一個名字又一次轟動朝野。
文思淵信中已證實,下手之人確鑿無疑,正是飛寇兒。
布巾重重砸入銀盆,濺起透明的水花,左卿辭氣息冰冷。「叫文思淵過來,立刻!」
文思淵在案前頭垂得很低,經薄候一事,他對這位魔星徹底懼伏。「公子明鑑,我並未提供半點消息。一切均是她妄自而為,所竊之物下落不明,也不曾在江湖上轉賣。」
「我看她是不想活了。」左卿辭冷笑一聲,聲音極寒,「她有錫蘭星葉的消息了?」
文思淵一驚,頓了一頓道,「我並未收到關於錫蘭星葉的傳聞,她從何得曉。」
左卿辭冷冷的閃了一下眸,「她這樣發瘋必然有因,文兄不妨好生想一想。」
文思淵漸漸滲汗,更不敢隨意回答,默了好一陣才道,「我實在不知,但她既是最後向西南方去,我大膽猜測,若是有失,請公子勿怪。」
左卿辭毫無表qíng,「說。」
文思淵定了定神,「西南是昭越之地,深山疊嶂,並非富饒之所,數年前她已去過,且在那一帶徘徊許久,最後並未帶回什麼珍寶。」
左卿辭何等心智,立時明白他未盡之意。西南若無珍寶,能讓她投注大量時間與心力的東西可想而知,「錫蘭星葉在昭越?」
文思淵哪敢隨意接口,模模糊糊道,「我也僅是猜想,也許她有發現一些痕跡,只是得手太難,不得已放棄,畢竟那裡並非善地。」
西南,昭越。
左卿辭長眸驟凝,良久冷笑半聲,「連破釜沉舟都使出來,看來是奔著血翼神教去了。」
神秘的昭越山林茂密,瘴氣密布,異常排斥外人,西南最可怕的血翼神教就盤踞在那一帶,控制著十萬大山,神秘而殘nüè,死去的蠍夫人祝紅裳據傳就自神教而出,從來沒有中原人能闖入那一塊滿是蠱蟲與毒物的領域。
文思淵衍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那個美麗又沉默的胡姬或許不會回來了,那些瘋狂的盜掠,更像一場預知命運的後事,她就這樣孤身一人絕然而去,除去蘇璇,世上再沒什麼能讓她牽掛。
左卿辭氣息漸變,優美的長眸蘊著陰戾的bào怒,又異常靜默。
文思淵喉頭一顫,極力壓抑住悚恐,秦塵見著不好,立即將他送了出去。
白陌在書房門外,詫異的看文思淵幾乎是逃出了院子,驀然一抹銀光穿破窗紗,跌在廊下的石板上滾了兩滾。
定晴一看,白陌愕然,那枚一寸相思竟然被公子當棄物般扔出來。
他拾在手中不知所措,門內嘩啷一陣碎響,仿佛書案上的東西被悉數拂落在地。
白陌嚇了一跳,從窗邊窺去,望見一張煞氣凌人的臉,「公子,這----」
「扔了!」左卿辭摔上窗扉,字字如冰珠迸碎,「那蠢女人的腦子都被鼠啃蟲食了,還要這東西做什麼。」
白陌垂頭望了一眼手中的神兵,隱約有一絲悵然。
一夜之間,曾經的羈戀dàng然無存,她連掉落的神兵也棄之不顧,斷得這樣乾淨,將過往悉數拋卻。依公子驕傲的性qíng,大概----再也不會相見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本書已過四分之三,考驗重重的西南副本即將展開。
後餘七萬字左右,由於尾卷尚未完結,家裡又有一點事,告假暫停一個月。
親們放心,等寫完修完,我會上來更完達,千萬表放棄偶,嚶嚶嚶
☆、血翼神教
古之西南有昭越,氣候終年溫熱,千萬座群山連綿,糙木青碧繁茂。
這一帶有幽深的古林,也有被當地人視為聖峰的雪山,岩脈起伏疊嶂,林中生息著奇形異狀的生物,散布著數十萬人昭越人,中原也曾試圖將其納入轄制,歸為王廷治化,然而無論是戰爭還是教諭,均以慘烈的失敗告終。山中千萬年以來落葉和枯泥形成的瘴氣隨著時辰聚現,足以吞噬一切莽撞的外來者。
這裡依然保持著古時的風貌,被視為蠻荒化外之地,以qiáng悍血腥的蠻俗聞名。統御一方的不是官吏,而是古老的神靈,當地人尊奉一種肋生血翅的金蛇,被稱為血翼黑神,代行神靈威權的血翼神教在西南一帶至高無上。
傳說血翼黑神性qíng苛厲,法力無邊,西南一帶各村各寨尊循百年以來的習俗,將最好的食物和獵獲獻給神教,虔誠的奉上精壯的男子和美貌的女子入教為奴僕。
昭越密林連綿,村村相望互為倚仗,憑著哨音與角號傳訊,逢戰各村群起而攻。村人溫馴如牛羊,也勇悍如凶shòu,人人能挎弓she獵,對異地口音抱著天然的警惕。他們憎惡中原人的狡猾,卻喜歡來自中原的物產。走村的貨郎帶來雪白的鹽,晶瑩的糖,百鍊的鋼刀及各種精美奇巧的物件,有時甚至會販來美麗的中原奴隸,換走大量珍貴的皮毛。
從散落的各村寨沿河上行,山徑越來越高,樹木黑暗濃密,樹身攀滿古藤,累累的藤鈴低垂,掩映著釘死在樹幹上的野shòu屍體,無論是凶bào的野láng還是qiáng健的豹子,全化成了乾枯的毛皮和交錯的枯骨,唯有猙獰的頭顱不朽不腐,空空的眼框深凹。一串串紫黑色的藤花在屍體旁綻出,宛如惡靈的微笑。
屍體和烏曼藤花是神教無聲的警告,再往上是神教的領域,沒有村人敢逾越這條分界,唯有血翼神教的奴衛能在這片領域穿行。
一個刺面的粗壯漢子身著短襟,qiáng健的臂膀烙著血翼,看了一眼天色,兇惡的執鞭驅趕幾名今年收上來的奴隸。對神教和瘴癘的恐懼讓這些習慣攀爬山徑的男女奴隸步伐磕絆,人人都是一身汗。
穿過數重密林,眼前出現了一彎黑河,河中陣陣腥風熏人yù嘔,河對岸立著一座哨寨,引路的奴衛打了個呼哨,一片轆轆聲響,機括牽動,懸在兩河間的長索收緊起來,從河底牽出了一條索橋。
濕淋淋的索橋懸在半空,滑膩膩的並不好走,一名男奴腳下一滑又未撈住繩索,失足跌了下去,還好他諳熟水性,墜下去後很快從水裡冒出來,畏縮的看著橋上的奴衛,不知自己會不會受到懲罰。
bào燥的奴衛僅是罵罵咧咧了一句,隨即露出一個趣味的笑,仿佛在等什麼好戲。
轉瞬間,男奴由不知所措變成了極度恐懼,他發出慘烈的號叫,仿佛被什麼東西撕咬,拼力在水中掙扎,污濁的河水染成了深暗的紅,當他最後一次從水中躥起,腰肋間現出了森森白骨,十餘條藍色的怪魚附在上面兇狠的啃齧,離得極遠仍能看見魚嘴裡的尖牙。
這些新到的奴隸都是普通村人,哪見過這種場面,嚇得癱軟在索橋上一步也走不動,直到河中的倒霉者徹底沉下去,引路的奴衛才咂了咂嘴,揮了一記鞭子,不懷好意的威嚇,「都起來,爬不動的下去餵刀棘魚,也不用想逃走,入了教就要一輩子侍神,不然只有蠱池和魚嘴兩條路。」
面無人色的奴隸互相扶持,終是顫巍巍的爬過了索橋,被引路的奴衛驅到一處廣場,這裡已經匯聚了近百名大小村寨來貢來的新人。
神教每年都有新的奴隸貢入,大部分留在外山,做最粗笨雜活,淪為地位較高者肆意欺凌的對象。另一些面貌清秀姣好的,被挑中進入內教服侍,則等同於神教上層的專享,不再是低微的奴衛能夠染指。
經過粗bào的篩選,進入內教的奴隸被驅至一方墨綠的水池,洗沐更衣後,由一男一女兩名內教的血侍帶領,向昭越最神秘的所在行去。
沿著關卡上行,穿越數層守衛,層林深處巨大而巍峨的石殿漸漸展現在眼前,碧林深濃,妖紅與暗紫的花在殿邊盛開,時有艷麗的晰蜴出沒;門廊上盤著藤蔓,棲著翠色的長蛇,懶懶的在葉間吐著信子,琥珀色的蛇眼盯著廊下行過的人。
女血侍年紀較長,地位也比男血侍略高。她長發挽髻,斜插木梳,穿著緊身裹胸,下著筒裙,腰上纏著花布,昂然道,「這裡的毒蟲與蛇shòu全是教中靈物,比你們的命還貴重,必須恭敬以待,不得傷害。不過也不必畏懼,入過聖池沐浴就不會被咬。」
行過半里,視野出現了一片寬廣無比的廣場,正中以黑色曜石鋪成了一方高壯巍峨的神台,神台上置著一方巨石鑿成的王座,居高臨下,威嚴而空dàng。台畔有一尊逾十餘丈的血蛇神像,形象鷙猛而猙獰,昂首而立,眼眸猶如活物,竟然是由碩大的紅寶石鑲嵌而成。
女血侍率領眾人虔誠的跪拜,起身後才道,「這裡是黑神台,也是神祭之所,不可輕褻,路過必須跪拜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