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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10:02 作者: 島里天下
    在後院裡熬製藥膏的姜自春去前院裡取藥時看見白蘞還在醫館裡,不免有些詫異:「素日不是吃了飯就要去湖邊散步?今日怎的還沒去?」

    白蘞頓了一下,自是沒說出心裡的想法,只晃了晃手裡的筆:「寫藥方。」

    「明日再寫也來得及,出去走走也好明目,長時間的用眼以後看東西都不甚清明了。」

    白蘞點了點頭:「我知道。」

    姜自春笑了一聲:「怎的了?可是總在湖邊瞧見成雙成對的,心裡有些堵,不想再過去了?」

    「爹哪裡的話。」他也是其中一雙,犯不著羨慕旁人。

    姜自春道:「你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若是有心許的便告訴爹,爹找媒人去,就是哥兒家主動去問親現在也不惹人笑話。你也別總泡在醫書上,還得想想人生大事。」

    白蘞想說那戶人家怕是媒人不敢輕易去,見著姜自春如此操心,他還是乖乖點了點頭:「好~」

    姜自春拍了拍他的頭,拿著東西又回了後院兒。

    若是換做往常,白蘞吃了飯早就跑去湖邊上巴巴兒等著寧慕衍了,不過今日從邊家回來,他有些焉兒,倒不是因為邊代雲。

    他托著自己的雙頰,悠悠嘆了口氣。

    今日瞎說起將來會和寧慕衍兒孫滿堂,他原本還是滿心憧憬的,可忽得便想起了前世他做阿飄的最後日子。

    那一日他回了府城,在府邸中見到年老將去的寧慕衍,內室子孫成群,哭的情真意切,他是哪裡來的那麼多人守在床前送終的?

    越想越不是滋味,以至於到了約定的時間,他還在醫館裡磨蹭著不肯出去。

    時至盛夏,蟬鳴蛙叫,白蘞心裡越發煩躁,拿著扇子胡亂一通亂扇,醫館裡放了秘制的驅蟲水,並未有蚊蟲,他想拍只蒼蠅出氣都沒有。

    「哥哥,拿藥。」

    白蘞被一聲軟糯的聲音喚回神,看見個只有櫃檯高的小男孩兒扯著步子跑進醫館來,他連忙牽了一把小孩子,問道:「你要拿什麼藥?可有藥方?」

    小男孩兒把一株垂柳放在桌上:「守時藥,送到湖邊涼亭。」

    話畢,小男孩兒就自己跑走了。

    白蘞看向湖邊,癟了癟嘴,將柳條插進了個沒水的細頸瓶里。

    他從櫃檯前繞出來,沿著湖邊的階梯下去。

    湖面有風,這頭倒是比醫館裡還涼爽許多。天黑了,街道上已經亮起了燈籠,但湖邊只依稀一兩盞,不免昏暗。

    白蘞照例沿著湖邊走了小半圈,在垂柳海棠亭邊看見了個鶴然玉立的身影,此時正站在憑欄邊,迎著如水月光。

    他乾咳了一聲,那人聽到聲音回過頭來,聲音有點委屈:「怎麼才來?」

    白蘞信步上前:「醫館兒事多繁忙,一時就給耽擱了。」

    寧慕衍靜靜看著他:「說謊,今日晚飯後根本就沒有人上醫館。」

    「那除了問診開藥,我就不能做點別的了嗎?」

    白蘞偏頭,本想再裝一下深沉,可近距離的看見寧慕衍的臉,忽而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他伸手戳了戳寧慕衍被蚊子叮過起了大紅包的臉:「這些蚊蟲怎麼這麼不識相,竟然還敢叮寧院長,瞧好好一張臉都破相了。」

    寧慕衍抓住白蘞的手腕:「還不是為著等你。」

    「好了好了。」白蘞拉著寧慕衍在亭子邊坐下,從身上取出了驅蚊水,給寧慕衍抹在了起紅的地方:「這個藥味道雖然不好聞,但是很管用。」

    寧慕衍挑起下巴,微垂著眸子由著白蘞抹藥:「今天小姜大夫好似心情不佳,是誰惹小姜大夫不高興了嗎?」

    白蘞聞言停下了手,把驅蚊藥丟給了寧慕衍,獨自垂首坐著。

    寧慕衍收起藥瓶子,埋頭去看他:「怎麼了?」

    白蘞搓了搓手:「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

    「嗯,洗耳恭聽。」

    白蘞默了一會兒道:「你……前世是不是又娶親了?」

    「嗯?」寧慕衍眉頭一緊:「何出此言?」

    白蘞違心道:「我就是問問,你說吧,我又不會生氣。」

    「我怎會再娶。嶺南幾年顛簸,回京後新帝讓我留職朝廷,我請辭回府城開辦書院,此後一心傳道授業,哪裡有另娶。」

    白蘞聞言心裡已經有些美了,不過還是道:「而今是死無對證,自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寧慕衍知道事情不是空穴來風,溫聲問道:「好端端的作何問起這些。」

    白蘞道:「你上輩子壽終正寢的時候我可都看到了,那一大屋子的人圍著,可是熱鬧的很。若非子孫,怎還能守於床前?」

    寧慕衍嘆了口氣:「那是書院的學生,學子尊師,莫不是還要把人拒之門外不成,再者那時我也沒力氣了。」

    「真的?」

    寧慕衍笑著搖了搖頭:「這有何能作假的。倒是沒想到那時你是真的回來了,彌留之際,我還以為又出現了幻覺。」

    寧慕衍記得他氣息微弱,臥在床榻之間,一生往事從眼前略過,很多事情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卻是唯獨和白蘞的點滴記得十分清楚。

    他知道一生遺憾和惦念也就獨此一事,執念之間,竟是再次見到了那張朝思暮想的臉,他想開口,卻是千言萬語堵在了胸口,爭先恐後而不知當先說什麼。

    卻是未等他細細看看那個人,一陣大風起,他便隨風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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