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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48:30 作者: 朽月十五
「我不要泥人,我要買頭花。」
「留著買好吃的。」
那些話語稚嫩又樸素,誰也不想打斷他們的歡笑。所以大孩子互相望了一眼,領頭的就「姐姐,我先給你們做七杯好不好?」
「當然可以。」
她們的青草糊是裝在木盆子裡的,上頭蓋張細紗布,漿洗得特別乾淨,偶爾能看見點點破紗的小洞。那青草糊就從裡面透出棕黑的色澤,聞著有些發苦。
很久之前做這個時,步驟之多,麻煩非常,少有人家自己做,不過後來化繁為簡後,青草糊就在夏日時遍地生花,從鎮上傳至各個村落。
法子也不難,山裡有一大片的仙草,不過大家更愛叫它青草。趁著時節採摘下來,叫日頭曬乾。先泡撈出泥沙,再搗爛放一大鍋水熬煮。
熬到鍋里的水泛黃褐色,不停拿爪籬把殘渣給撈起,之後按水量調個山粉漿邊攪邊倒。山粉也不是旁的,就是紅薯粉,大家有時候就愛這般稱呼。
要想看青草糊能不能成型,老手藝人常用的法子就是,取一枝幹草繞成小圈,往草汁裡頭探,若是拿出小圈裡有一層薄膜,則表明熬得剛好,能出鍋晾涼。
凝結成塊的青草糊是一整盆的,孩子們賣的時候要拿把小鏟子,鏟兩勺倒進碗中,用小銅勺搗碎,淋一層糖漿,倒點薄荷水再加點冰水。
小孩子遞過來時粗瓷碗外都是涼的,且他們真的很實誠,放得料也多。阿夏嘗了一口,有股很濃郁的草木香,微苦中帶著甜,清涼解渴,喝完之前走過來那點汗都縮了回去,嘴裡涼絲絲的。
他們很捧場地又喝了一碗,實在是喝不下去才停手的,旁邊的被小阿七以一百文連盆給包圓了,阿夏也沒有食言,那一籃子的花全都買了。
當然大家沒有忘記今晚過來這裡是做什麼的,盛潯掏出一把糖,招呼旁邊的那些小孩過來。
他說話時很溫和,「糖要不要吃?」
才三歲大的小孩,口齒有點不清楚,她可愛吃糖了,躲在大哥哥身後冒出頭,「要吃。」
「我們不能要,」小男孩一臉老成,即使咽口水,還是拒絕了,讓其他想邁步子的都停在原地。
「不是專門買給你們的,家裡有喜事,大夥散散喜氣,」曉椿摸摸那個大孩子的頭,跟他說,「我們一路都分過來了,大家都接過糖了,你們要是不接,那這糖就沒人要了。」
「那我去問問婆婆,」孩子趕緊跑到慈幼院門口,那裡坐著兩位老婆婆,問完了又跑回來,臉上喜氣都抑制不住。
小孩子則喊,「吃糖嘍,吃糖嘍----」
他們買的糖是很多是麥芽糖,不是那種融化成焦黃色的,要用棍子攪一攪成團的。而是一整塊米白,上頭長滿空點的,硬邦邦,買時就拿木榔頭砸,有大有小,雖然賣相一般但甜味是旁的糖比不了的。
還有專門在做糖的時候往裡頭擱生薑汁和紅糖,這種糖叫薑糖,聞著就有很濃的生薑味,吃時雖然甜,但是舌尖會感受到一點辣味,是姜辣。
小孩不拘什麼糖,只要嘗著甜的就很歡喜,一粒糖的快樂很早以前他們這群人也有過,但長大以後,就拋棄了這種簡單的滿足感。
但今晚,大家坐在石欄上,嘴裡含著糖,看燭火下小孩子在橋上追逐打鬧。邊跑還邊唱,「老鴉精!老鴉精!老鴉實在沒良心。嘴裡對你講,肚裡不放心。」 童言稚語讓人發笑。
到後頭天色屬實也晚了,小孩們才一一不舍地跟他們告別,抿著嘴上還剩的甜味睡下了。
阿夏一群人也沿路從明橋回去,提著一兜子玉蘭花,見到小娘子就送一朵,簪戴在頭上,走到家裡只剩下殘留的花香。
也許很久以後,不會記得今晚的細枝末節,但大家不會忘記漫天星光,孩童的笑顏,月夜裡的糖霜和一路歌唱。
後來,大家還湊了一筆錢,買了許多書送給慈幼院,就放在置嬰點的那個抽屜中。
糖只能甜一時,明理開智才能過好以後的日子。
從那之後,天就越來越熱,日頭高懸,曬的人出門都燒得慌,軟底鞋子走路上燙腳,撐著油紙傘還好一些。
這還沒到三伏天,暑氣已經叫人受不住,阿夏都不想出門,只能縮在屋子裡,幸好這屋子靠河,左右通風,也沒有那般熱。
不過就算再熱,她也沒能閒著,坐在軟墊上幫她娘清點聘禮,畢竟過了大暑,方家就得托媒人朝南家下聘,再選吉日議婚期。
以至於方覺雖然忙得焦頭爛額,但滿面春風,白日上課,夜裡抄寫禮單。覺得不夠好,大晚上的還要拉上阿夏跑到金器鋪子裡再挑挑。
他是有精氣神了,倒把家裡折騰得團團轉。方母更是沒喘氣的時候,跑個大老遠去求人家釀的羊酒,拿過來送媒人,先把這事情給定了,免得到時候騰不出手,還叫人難堪。
至於旁的聘禮中鵝酒茶餅也要置辦齊全,還有三金,金鐲、金釧和金帔墜是方覺自個兒去挑的,一等的足金,不是銀上鍍金充個數,也比照了仕宦人家送了一條鍛紅長裙和黃羅銷金裙。
零零散散的小物更是多得讓人頭疼,這要不是阿夏的親哥,她指定都不會這麼上心。累得人腰酸背疼,還得挨個對照,有點瑕疵就換,反正是把方覺攢的銀錢花得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