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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48:30 作者: 朽月十五
阿夏坐到船艙里,還要探出頭來替自己反駁,「我可沒有這般記仇。」
盛潯只笑不語,拿起槳撐岸口劃出去,阿夏從窗戶中看到沿岸飛舞的風箏,本來還挺精神的,越看越覺得困,上下眼皮都在打架。
她掀開帘子對盛潯說:「我有點困,想先睡一覺。」
「那你睡吧,到地方我叫你。」
阿夏也沒含糊,在春凳上找了舒服的姿勢趴在那裡打個盹,盛潯划船很穩,偶爾的輕微搖晃也不會讓人發暈。
等她迷迷糊糊醒來時,窗外霞光漫天,她的眼神迷濛,呆呆地盯著船棚看。漁船的棚是用竹條子編的,有許多的小眼,左右兩頭又叫竹帘子蓋住,光就從孔眼裡透進來,像夜裡的星光。
頗有點滿船清夢壓星河的意味。
她仰躺在那裡看了許久,再等她坐起來時,船隻已然靠岸,盛潯掀開帘子進來,本來是想叫她,卻看見人家已經醒了。
「還要再躺會兒嗎?」
盛潯走到船艙另一側,那裡有個水桶,他舀出半勺浸濕巾子,擰乾遞給阿夏,「擦把臉,醒醒神。」
阿夏接過來,睡得太久確實還迷糊著,冷布糊到臉上,精神了些。
從船艙出去後,今日風正盛,對面海船上升起的布烈烈作響,箏鳴一聲接一聲。阿夏循身望去,海灣的港口兩旁立了好幾根柱子,懸線拉繩,上面掛滿大小不一的紙鳶,後頭應當綁了哨子。
紙鳶比起風箏來可能圖案上多了點秀雅,諸如蝴蝶翅膀上畫了瓜瓞綿綿,瓜果葫蘆纏枝繞藤,還有仙鶴展翅,小童撐荷葉傘。最多的是扎燕,瘦燕纖長,新燕要俏,肥燕飽滿。
紙鳶沒有綁牢,風吹它動,一動便是滿目的青黃橙綠,奼紫嫣紅,連海灣的青石牆上都掛著風箏。
行走在海灣的路上,大家穿得花哨又喜慶,裙擺飄飄。阿夏一時竟看入神了,只覺得這裡過節比花灣還要濃烈上三分。
「好隆重啊,」阿夏看著每家每戶廊檐下掛出來的風箏,以及街上小孩提著風箏滿街跑,還有盡頭小道上擺的戲台,她不禁喃喃自語。
盛潯家裡靠海吃飯,自然知道其中不少關竅,他說:「今年到了海灣的海祭年,他們每隔三年就要祭海神,平時小祭,到今年什麼節都要大祭。」
海灣人對海神充滿著虔誠與敬畏,不管有沒有大祭,小祭日日有。每年祭完海神後的這一個年頭,從海灣出海都能平安回來。
阿夏驚嘆,果然隔行如隔山。
「要不先去吃點東西再逛?」
盛潯看天色也漸晚,點社火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好,就問阿夏。
「我晌午吃得飽,現下還不餓,」阿夏搖搖頭,「要不你先吃?」
「那晚點吧,我也不餓。前頭有社戲,要不先到那裡看會兒。」
阿夏沒有拒絕,她發現就這樣與盛潯相處著很舒服,前提當然是他別突然毛手毛腳的。
兩人走到戲台邊,前頭已經坐滿了一堆老人家,沒地坐就站著看,戲開場的時候,天黑下來,燈火亮起。
供案擺滿香燭,燃的青煙緩緩而上,邊上放炮,一群人打著鑼鼓,吹嗩吶,一聽這聲渾身起激靈,唱了半個時辰,才等到社戲的人上台。
社戲很有意思,一個個裝扮得赤紅白臉,叫光一打,身一提,那唱腔高昂,扮神的還得插上背旗,插雉尾,唱作念打,無一不讓人聚精會神。
阿夏站著看都不覺得累,也不知道盛潯從哪給她摸了把凳子過來,讓她坐下。
她不好意思一個人坐,幸而這把凳子寬大,阿夏只坐了一邊,思忖會又拍拍另一邊,「哥,你坐這裡。 」
本來站的地方是最邊角,也沒有人多看,盛潯順勢坐下來,兩人的腿緊挨著。
可好像這時誰也沒有生出旁的心思來,就像回到了很小的時候。也是臨近夏夜的晚上,鎮上唱社戲,小孩都貪熱鬧一定要去。
去了又沒有地方可以坐,爹娘從旁邊人家借了把凳子,她和盛潯就這樣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裡看完了一場戲。
此情此景,何朝今夜。
社戲完後,大家也沒有急著走,有穿暗紅的人上台,手高舉著火把喊:「等會兒我們將要點燃社火,不要急,現在分到火把的人先過來。」
阿夏和盛潯是最早被分到火把的那一批,木頭上包著浸了油的布,還沒點燃。他們順著人群往外走,原本靜謐的海灣也變得喧鬧起來。
夏夜的海風有股鹹濕氣,這還是阿夏第一次晚上走在海灣的環海路上,岸邊都用青石豎起矮牆,上頭插著火把。
而他們拿著燃起的火把,將環海路上所有矮牆上的火把和地上的長枝蠟燭點亮,以祭海神。
阿夏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哪管行為頗為尋常。但她看見黑夜這麼多漁民高舉著火把,沿岸的燈一盞盞點起時,還是會覺得震撼和雀躍。
她和盛潯一共點了二十個火把,順著路走到海灣的海灘上時,夜裡的潮汐裹挾著月光緩緩拍打沙石。
所有的火把都留在海灘上,不能帶著它走回頭路。阿夏學著他們的樣子,蹲下來挖了一個小坑,小心地握著還沒燃盡的一端,將火把埋進去。
再抬起頭看時,數百根火把屹立在沙灘上,橙黃的光照亮半個沙灘,連上岸的螃蟹都找個坑將自己埋進去。只有棲息在海灣的海鳥才會發出幾聲夜鳴,海風溫柔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