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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48:30 作者: 朽月十五
    長大了知曉要矜持一些,不過好似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阿夏應他應得很理直氣壯,而後讓他跟自己蹲在那些燈籠前,揪幾個燈籠回,她看到有隻燈籠上寫,好想當明月河的船,想游就往前游幾步,不想游就停在岸邊。

    她很認真地寫下,那我想當天上的雲,想下雨就變烏雲,不想下就找個山頭窩著。

    盛潯看著她寫的失笑,沒想到阿夏把那個燈籠遞到他手上,一本正經地道:「你也寫一句呀。」

    「寫什麼?」盛潯嘴上這麼說,不過還是老老實實接過,他自覺自己這個人還挺無趣的,想不出什麼話來。

    他就磨磨蹭蹭寫下一句話,船行水面,動則即安。

    「為什麼寫這句話?」

    阿夏抱著燈籠細看,好奇地問他。

    盛潯起身,手指著河面的船,他說:「當船戶有很多忌諱,怕翻船怕遇風雨天,所以要祭海祭河祈風。可做船也不容易,碰上這樣的事,大多都會損毀,所以他說要當一艘船,我只能祝他平安。」

    他很順著孩子的想法,既然要當,那就當一艘平安划行的船。

    「說的很有道理,」阿夏贊同,她想了想又拿著毛筆在燈上畫了艘小船泊在水面上,兩個小童坐其中。

    寫了句背過的詩,一葉漁船兩小童,收篙停棹坐船中。再把這盞燈掛回到石欄上去,讓它看著河裡的遊船。

    她看著燈籠底下的臨水書院才想起來,「上次你托我說書院的事情,我跟我大哥說過了,他也已經問過。進去得轉到另一個先生那裡,他的課業慢,說小孩能跟上。等兩日後帶成子去就成。」

    「那成子應當會很高興,」盛潯的目光很深邃,面上卻帶著笑,「我也很高興,沒有耽誤這樣一個聰慧的孩子。」

    他說:「阿夏,多虧你了。」

    「我不過就說了這一句話,」阿夏全然不放在心上,她還歡喜地道:「這樣明年的新火節,又會多一個孩子的燈籠。」

    「是,」盛潯摸摸她的頭,哪管阿夏整日說自己都做不成什麼事,可他覺得能這樣活著真好。

    這一路上他們兩個在很多燈籠上都回了話,看見特別引人大笑的,阿夏還會讀出來,和盛潯邊笑邊回他,看見說不想去書院的,他們還裝模做樣寫了書中自有黃金屋,要勤勉。

    一路從橋頭南走到橋頭北,花燈漸少,人卻圍得很多,阿夏是個特別喜歡湊熱鬧的人,當即拉住盛潯不讓他走。

    「我都打聽過了,這裡今晚有打樹花的匠人來,我們先別走,找個地方看看。」

    盛潯也很配合她,指指旁邊的酒樓,二樓敞開的窗恰好能看見這裡。

    進了酒樓不買點什麼也不好,這家酒樓最聞名的是排骨年糕,盛潯要了兩份,叮囑他們晚點上,便帶著阿夏上到二樓。

    從窗戶往外邊看,正好能看見一團火紅冒著煙氣的火在盪,那是打鐵匠所用廢鐵熬出來的鐵水。

    打樹花原本隴水鎮是沒有的,放了煙花爆竹頂多了,不過許多年前從很遠的地方過來幾名鐵匠後,逢年過節都有熱鬧瞧。

    對於見慣了小打小鬧的爆竹,打樹花無疑是震撼的。專門做這個的匠人頭上帶著帽子,還要帶斗笠,身上穿專門的羊皮襖子,需要反穿免得沾上火花燃起。

    用浸泡好幾日的柳木勺子,從盆子裡舀一勺鐵水,還冒著火,匠人擺好姿勢把鐵水猛地甩到後頭的青磚牆上,鐵水一碰到牆,噼里啪啦一聲響,迸濺出萬千火花。

    匠人左右揮轉柳勺,火花也跟轉,滴落在平地上像是鋪了道光,濺射出的火花匯聚到光里。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阿夏趴在窗前,連歡呼聲都不敢出口,那些鐵水變成金燦燦的花,短暫照亮後又歸地面。對面船上有人吹起笛子,彈起琵琶,曲調熱烈。

    四面八方都站滿了人,遠處的天也閃著一團團四散的煙火,偶爾幾聲爆竹響,散落滿地的星子,大家即使看過不少次都依舊能被震撼住。

    阿夏在那裡看了很久,跑堂的才來敲門,問現在要不要把年糕給端上來。

    盛潯讓他拿上來,阿夏才依依不捨走到紅木凳上坐著,她撐著腦袋,感覺自己無法描繪出那種景象來。

    滿腦子都是火樹銀花,不過思緒很快被跑堂的打斷了,他把兩盤排骨年糕放在桌上,還道:「兩位慢用。」

    有了吃的,阿夏總算能不去想打樹花了,她低頭看那白瓷盤裡的排骨年糕,色澤紅潤,裹著一層濃稠的湯汁。

    對於愛吃年糕的鎮裡百姓來說,一年四季都能搗著吃,不過這年糕吃起來總不如晚稻剛熟,又恰逢年節時大家一起搡的年糕吃著好。

    不過這家是請了師傅一日日專門搗年糕的,出來的水磨年糕也不差什麼味,做排骨年糕的手藝更是一絕。

    他們做排骨年糕,起早去買肋骨排,要嘗到輕鬆脫骨的排骨,就得用刀背將肉拍松,醃製上漿炸,跟做面拖排骨似的,炸到外脆肉不老就撈上來,年糕也得過油炸。

    兩種一起倒在鍋里,加糖鹽醬醋和澱粉水勾芡,出鍋後這顏色好看,大廚還會專門撒把芝麻。

    阿夏很久以前來嘗過這家,味道記了很久,她夾起一塊排骨,順著骨邊上的皮肉一咬,整塊完整的排骨肉進了嘴,骨頭輕鬆脫出,排骨沾著糖色,薄薄的一層麵漿,炸的香酥可口,甜中帶咸,又不過分得甜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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