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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9:08 作者: 靈希
他對著一臉冰雪的江學廷笑完,又轉身看看虞昶軒,就指著他握槍的手臂,做出一個長輩的樣子來,笑斥道:「我說總司令,知道你是將帥世家,你真是一天不把這槍拿出來晃晃都對不起你虞家這個姓!江副院長好不容易來了一回,你就這麼招待客人的?還不趕緊收起來。」
虞昶軒笑一笑,「顧叔來得倒是正好。」他收了手槍,顧以綱轉過頭去對一旁的副官吳作校斥道:「混帳東西,看不見江副院長這幾天何等勞頓,還不趕緊送江副院長去休息休息,就知道在這傻站著!」
吳作校忙一個立正「是!」走過來對江學廷道:「江副院長,請跟我來!」
江學廷知道這是最後的迴旋餘地,他看了平君一眼,平君卻把頭偏了下去,江學廷嘴唇微微一顫,副官薛治齊低聲道:「副院長。」江學廷終於還是轉過頭來,帶著人跟著吳作校走了,顧以綱回過頭來,那目光在葉平君的臉上停頓了片刻,又轉到了虞昶軒的臉上去,半晌淡淡一笑道:「總司令,我這裡有幾句話要說。」
虞昶軒就點一點頭,對葉平君道:「你先進屋去。」
平君還是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虞昶軒笑一笑,寬慰道:「進去吧,沒什麼事了!」她這才「嗯」了一聲,虞昶軒帶著人徑直去了前院的書房,顧以綱就跟在後頭,臨走前卻又看了一眼葉平君,笑吟吟地道:「葉小姐受驚了。」
平君實在看不得他那樣如老狐狸一般的微笑,低了頭道:「沒事的。」
顧以綱猶如長輩一般寬和地笑道:「快進屋去吧,這外面寒氣大,凍著了你,恐怕咱們的五少又要心疼了,他若是三魂丟了七魄呢,遠在金陵的鈞座又要打電報過來罵人!這一對父子啊,要是都犟起來還真讓人頭疼,得想個萬全之策啊。」
平君微微一怔,抬頭就見顧以綱還是一臉微微的笑意,朝著平君點一點頭,轉身走出了內院。
虞昶軒就等到書房裡,不一會兒果然就見顧以綱慢吞吞地走進來,他就站起來,對顧以綱笑道:「我今天到底意氣用事了,顧叔要教訓我,我都聽著。」
顧以綱卻也是一笑,緩緩道:「我可沒什麼教訓,我就是想跟過來問總司令一句,今天這被人一路追到里院bī問的滋味好受麼?別的不說,你長這麼大,可曾體會過這樣的滋味?」
虞昶軒往辦公桌上一靠,拿出煙盒,「啪」的一下打開,取出一根煙來咬在嘴裡,隨手從一旁的檯燈下面拿過洋火來點燃了,他抽了幾口,就見顧以綱還在那裡笑著,便道:「顧叔,有什麼話就直說。」
顧以綱走上來,伸手在虞昶軒的肩頭上拍了拍,「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總司令可想過,你跟那北面的蕭北辰有什麼不同?」
虞昶軒看看顧瑞同,顧瑞同便不緊不慢地笑道:「他是個專制的總司令,你是受節制的總司令!他一個命令,自上而下,誰敢不聽,你卻是想gān什麼,想成就個什麼都要先聽別人的!先要一紙軍令,你的死xué就在這!」
虞昶軒眉頭一皺,顧以綱緊跟著笑道:「總司令若是想一個跟頭翻到天上去,想讓你虞家冠到那三大家族之上,想要壓得他們永世不得翻身,那眼下就得忍,小不忍則亂大謀,連金陵的鈞座都在忍,千里之堤為何毀於蟻xué啊?反過來想想,那是慢慢的積累,一點點地給它滲透空了。」
虞昶軒轉過頭來看著顧以綱,笑道:「顧叔的意思是……」顧以綱笑道:「總司令不就是看不慣江學廷那副儼然站在你頭上發布號令的德行麼?」
虞昶軒道:「顧叔有高見?」
顧以綱慢騰騰地道:「這還用什麼高見?你一個拿槍桿子的還怕他們這群拿筆桿子的?咱們現在也不過是給他們幾分面子,說到底,他說打上一仗是他的事兒,這打與不打還不是咱們說的算,這主位還是咱們占著的,像他這種小人得志,猖狂不了幾天,我們要的,不過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虞昶軒道:「什麼機會?」
顧以綱道:「自然是完成你們虞家人平生大志的機會。」
他一句話就說到了虞昶軒的心裡去,虞昶軒幾乎不加猶豫地脫口道:「打過奚水去!」
「對嘍,對嘍,總算是說通了。」顧以綱立即舒了一口氣,拍著虞昶軒的肩頭,笑得是無比親切,「你看你累我這一頭汗,你跟你父親當年真是一個脾氣!這話呢,還得從你口中說出來才降服得了你自己!」
虞昶軒手指間夾著那一根煙站在那裡,眉頭鎖得死緊,烏眸深邃,那稜角分明的面孔上透出冷峻的顏色來,一臉的若有所思,那煙就自己燃著,慢慢地燒出很長的一段菸灰來,在他的手指邊悄無聲息地落下去。
顧以綱就是一個攻心為上的狠角,見虞昶軒這個樣子,又和藹地拍了拍虞昶軒的胸口,一派輕鬆地笑著道:「表面上若是chūn風得意,暗地裡肯定是風起雲湧,世上的事兒本就沒有兩全的,你想要這個,就要不得那個,顧叔我今兒個就倚老賣老,再多說一句話給總司令聽,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比這江山更牢靠?!又有什麼qíng,會比你和鈞座之間的父子之qíng更重要呢?!」
沒幾個月就到了冬季,又下了幾場雪,天氣更是一天比一天冷,平君才在庭院裡站了一會兒,就覺得一陣寒浸浸的涼,忙站起身來,走到屋裡去,一個人蓋了件絨毯,躺下去慢慢地睡著,正睡得迷迷糊糊間,就似乎聽到一點腳步聲,她睜開眼睛,就見虞昶軒並沒有開屋子裡的燈,正背對著她在那裡輕手輕腳地脫戎裝外套,隱隱還有些酒氣傳過來,她睡的時間長了,腦袋有些發沉,聲音略略有些發沙,道:「你喝酒了?」
虞昶軒回過頭來,見她醒了,笑道:「到底還是把你給吵醒了,早知道我就到侍衛室里去躺一晚上算了。」平君就從chuáng上坐起來,虞昶軒道:「你別起來了,我也不用什麼。」他走過來重新把被子給她蓋上,平君一摸他的手掌,竟是冰涼,忙道:「手這樣涼,我給你暖一暖。」
她把他的手往被子裡扯,虞昶軒就抽回了手,笑道:「胡鬧,你才用被子捂出點熱氣來,叫我這涼手一激,身體還受得了?」平君輕輕一笑,「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今的總司令可不同於當初的五少了,竟也知道心疼人。」
虞昶軒笑著說:「你這話說得沒道理,無論我是當初的五少還是如今的總司令,到底什麼時候少心疼你了,看你這樣,恐怕就算是我把一顆心都捧出來了你也不稀罕,你自己說,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平君被他這樣鬧騰著,睡也睡不成了,便笑道:「你這滿身酒氣的回來,要跟我發酒瘋了是不是?大半夜的喝成這樣,難道你還有功了?你等著我明天再跟你算帳。」虞昶軒就笑一笑,低著頭在她的側臉上親親,平君抬頭看他道:「這是gān什麼?」
虞昶軒哈哈大笑道:「這是蹬鼻子上臉。」
他這一句話還真是十分符合qíng境,仔細想來讓人忍不住地發笑,平君笑得躺都躺不住,便把被子拉上來蒙住了臉,卻還是笑得厲害,就覺得面頰上一軟,竟是他也揭開被子躺了進來,親著她的面頰,她一面忍著笑,一面推他,「鬍子,扎得慌。」他這幾天忙得狠,幾乎就沒怎麼回來,這鬍子也就更沒時間收拾了,平君就往外推著他的下巴,道:「先去把鬍子颳了。」
虞昶軒輕聲道:「太麻煩了,你就忍一忍罷。」平君被他纏的掙脫不得,又透不過氣來,連嗔帶怒地道:「憑什麼我要忍。」他就笑了一聲,「因為我忍不了。」他親吻著她的嘴唇,手掌里用力攥住的是她的手,整個人都壓下來,緊貼著她,心口猶如烙鐵一般的發燙,她的雙頰都是滾熱的,他貪婪地吻著她,她腦袋一陣暈眩,仿佛是一腳踏到了無底的深淵裡去,身體一直一直地往下墜,終究還是沒有依靠,她忽的害怕起來,那樣莫名其妙的恐懼侵襲而來,心跳得又快又極,惶然地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嗚咽著念了一句,「昶軒……」
他的動作頓了頓。
她那一聲仿佛是孩子的低泣,眼淚從緊閉的眼角撲簌簌地滑落下來,浸透了柔軟的枕面,烏黑的頭髮軟軟地垂在他的手邊,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滾熱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哽咽著道:「媽媽不在了,你要在,要一直在,我一個人害怕。」
他低著頭,眼瞳里蘊著烏黑的光,房間裡盛滿了夜色,將一切都沉浸在模糊不清的yīn影里,唯有她□的肩頭卻宛如潔白的象牙般,散發著溫暖的氣息,他慢慢地去吻她的肩頭,仿佛是烙下了一個濃烈熾熱的印記。
他是湍急的河流,她是無根的浮萍,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只能隨著他去,卻不知被衝到何處才是盡頭。他是熊熊的火焰,她是撲火的飛蛾,他將她整個的燒成灰燼,她終究還是一敗塗地。
皚皚浮光,薄霜一般的月色照下來,涼浸浸的,卻還是一面刺目的璀璨,恍若是積了幾世的光亮一般,窗格子上映著梨樹的枝影,蜿蜿蜒蜒,隨風輕搖,滿院浮香,一夜的天上人間。
驚鴻失伴,流水落花
這一年冬季,金陵中央政府激烈的派系鬥爭終於到達了頂端,牟陶兩家bī軍委主席虞仲權下野遭到了徹底的失敗,金陵政府內部正式分裂。
一月初,牟得川、陶皖率領金陵政府一gān重要領導人物宣布離開金陵政府,二月初竟就在余州成立新中央政府,另建中央黨部,收編餘州以西的所有軍隊,宣告江學廷為余州中央政府的行政院長兼國府主席,陶皖為財政部長兼政治委員會秘書長,奚水以南竟自此分裂為兩大派系,從此分道揚鑣,自然是舉國震動。
三月末,項坪口中軍行轅內,馮天均剛從侍從室出來,就見顧瑞同領著幾個衛戍站在里院的月dòng門外面,因虞昶軒這陣子正在忙著擴建空軍的事qíng,顧瑞同是虞昶軒身邊最得力的人,向來都是跟著虞昶軒早出晚歸的,這會兒才傍晚,卻見顧瑞同站在這裡,馮天均便走上去笑道:「總司令回來了?」
顧瑞同點點頭,指指里院道:「剛進去。」半晌又道:「明天你就要護送葉小姐回金陵了,這一趟走水路還是陸路?」
馮天均笑道:「葉小姐現在是有身孕的人了,總司令擔心坐火車的話恐怕不太好,讓我護送葉小姐走水路,風平làng靜的,一天一夜也就到了,到了金陵,虞太太那邊就安排人來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