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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9:08 作者: 靈希
    晚上,中軍行轅辦公室內,因前線軍務向來都是耽誤不得的,虞昶軒連著處理完了幾份前線軍報,另外jiāo待了機要室秘書立即發報了幾則重要指令,就見侍從官端了晚餐進來。虞昶軒忙碌了整個下午,這會兒卻不想吃什麼,揮了揮手讓那幾個跟著他忙碌了一個下午的秘書和幕僚出去吃,又對一旁的吳作校道:「讓顧主任進來。」

    吳作校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帶了顧瑞同進來,吳作校又走了出去,隨手便將辦公室的門關上,虞昶軒坐在那裡,道:「葉家的大火,到底是人為還是意外?」

    顧瑞同道:「我跟葉小姐說是意外。」

    虞昶軒看著顧瑞同,道:「誰gān的?」顧瑞同卻沉默在那裡,臉上竟露出難色來,虞昶軒見他這樣的表qíng,不由地「哼」了一聲道:「難道還是什麼大人物要為難她這樣的一個平民女子?牟家?楚家?還是陶家?再或者是新平島的龍梟幫跑到金陵撒野?不管是誰,我都要他死無……」

    顧瑞同脫口道:「軍長!」

    虞昶軒抬起眼眸,烏黑如墨的頭髮下那一雙眼眸透著jīng銳的雪亮,他的面孔冷冷的,俊朗的面孔上有著以前從未有過的稜角分明和凌厲之色,他就坐在那裡,盯著猶豫的顧瑞同,一字一頓地問道:「給我說清楚了,到底是誰gān的?」

    葉平君再一次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天已經黑了。

    她在枕頭上轉了轉頭,就看到chuáng邊站著幾個穿著白衣的護士,一名護士見她睜開眼睛,就彎下腰來,微笑著對她說道:「葉小姐,你感覺哪裡不舒服嗎?」

    平君搖搖頭,那護士便伸手在她的頭上按了按,轉頭對另外一個護士道:「還是有點燒,再給葉小姐量量體溫和血壓,我去叫戴醫官來看看。」葉平君就看那幾個護士走馬燈一般地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一個護士走上前來給她量體溫,平君躺在枕上,輕聲道:「這是哪裡?」

    那名護士笑道:「這裡是中軍行轅。」

    平君輕輕地吸了口氣,額頭上竟又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來,掙著還想問一句話,那名護士在白天的時候親眼看著軍長將這名女子抱了回來,那等關懷備至的模樣,她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可見軍長對這名女子是何等的上心,便又笑道:「這是虞軍長的房間。」

    葉平君聽到她這一句話,心中就是一松,立時就安穩下來,嘴角就慢慢地揚起,露出一抹微微的笑容來,她躺在chuáng上閉上了眼睛,一旁的護士問道:「葉小姐,你需要什麼?」

    平君緩緩地搖搖頭,汗濕的鬢髮貼在了額角上,她燒還未全退,這會兒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只閉著眼睛疲憊地說了一句:「沒事,我太累了,就想再睡會兒。」

    虞昶軒來的時候,她還未醒。

    房間裡只開著一盞小小的檯燈,略有些幽暗,幾名護士看著他走進來,忙就站起身來,才要稱呼,虞昶軒便示意她們安靜,那幾名護士也是懂眼色的,看著虞昶軒走到了平君的chuáng邊去,便都退了出去。

    虞昶軒俯身下去看沉睡的平君,見她睡得極為安穩,她的睡容他是極熟悉的,依然是略側著身子,右手放在枕邊,手指輕輕地向手心裡蜷縮著,他將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裡,她的手很軟很暖,柔若無骨,細細的手指仿佛是一碰就會碎掉一般,他將她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她的手心暖暖地貼服在他的肌膚上,就仿佛是嬰兒最柔軟的觸碰,他用最輕微的聲音開口叫道:「平君。」

    她睡得迷迷糊糊,在睡夢中「嗯」了一聲,那眼皮很沉,就是睜不開,他緩緩地低下頭去,埋首在平君的面頰一側,輕輕地吻著她,房間裡的燈光照出暈huáng的一片,映照著房間裡那些年代久遠的紫檀木古董家具,烏木格子,雪白的牆壁上,都映下了斑駁的光影,只有他深深地低著頭,面容沉浸在yīn影里,所以就連他臉上的表qíng,也被隱沒了。

    平君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她的燒已經全都退了下去,額頭卻依然沁出細細的汗來,渾身都暖暖的,這才發現自己是被一個人攬在懷裡的,她抬起眼眸去看他,他還是睡著,英挺的眉宇間還是一片疲乏的顏色,身上的外套未脫,戎裝上的領章燦爛耀眼,袖子上的扣子硬邦邦地硌到了她的肩頭。

    這樣的再度見面,竟恍如隔世一般。

    她輕輕地動了動,他自小在軍中,很是警醒,竟然也跟著就醒了,一見她睜著眼睛一聲不吭地看著自己,笑道:「我竟比你起得晚了。」她卻還是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裡看著他,他被她看了半天,笑道:「怎麼?你不認得我了?」

    平君伸出自己的手指來,輕輕地停在他濃黑的眼眉上,慢慢地順著眉峰一點點地劃下去,再觸到他高挺筆直的鼻樑,「我認得你。」

    她說完這一句,眼圈卻驀地一紅,他問道:「你怎麼了?」平君的眼睫毛無聲地動了動,眼淚就流了下來,哽咽著道:「我沒有媽媽了。」

    虞昶軒的目光微微一頓,伸手過來將她用力地摟在懷裡,低聲道:「你現在有我了,我這輩子都要對你好。」他的聲音是低沉的溫柔,他們兩個人經歷了這麼多,波波折折,現在總算這樣平靜地相守在一起,而那些過往種種,哪有這一刻的溫暖來的重要。

    平君就那麼凝看著他,輕聲道:「你現在不怪我了麼?」

    他知道她問的是什麼,卻只是微微地笑著,湊到她的耳邊柔聲道:「我真想你,讓我抱抱你。」

    他伸出雙臂將她抱在懷裡,平君眼眸一陣溫熱,竟是無聲地抽噎了一下,卻又聽到他半促狹地說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得再生一個賠給我。」

    平君立時就紅了臉,使勁地推了他一把,虞昶軒就勢伸手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按了按,笑道:「可算是退燒了,我一會兒還要去處理些軍務,今天你也躺著不要動,這裡不比金陵,昨天又落了點小雪,外面冷得很。」

    她點點頭,伸手朝著外面指了一指,道:「下雪了。」虞昶軒循著她手的方向轉過頭往窗外看去,笑道:「那不是雪,是種在院子裡的梨花。」她定睛看去,果然就是幾片雪白的花瓣,被風chuī在窗上。

    虞昶軒看她看得出神,再見chuáng邊那一盞小燈還是開著,竟是點了一夜,只是到了白日,再沒有夜裡那樣的亮意,臥室里靜悄悄的,此qíng此景,他忽地輕聲笑道:「我倒想起小時候學過的一句詩來,甫能炙得燈兒了,雨打梨花深閉門。」

    她回頭對他道:「你還記得小時候學過的詩嗎?」虞昶軒笑道:「原本我也記不得,誰喜歡這磨磨唧唧的東西,後來被我父親打了三十個手板子,就記住了。」他想起來兒時的事qíng,便又笑道:「當時我爺爺還在世,看我父親打我,很是心疼,就在一旁用拐杖敲地罵我父親,說咱們虞家人記得馬革裹屍、肝腦塗地這八個字就好,記什麼梨花什麼閉門,難道還要考狀元麼?!」

    他這一句倒把平君說的心驚ròu跳,忙地掩他的嘴道:「阿彌陀佛,行了行了,你還是記得『雨打梨花深閉門』這一句罷。」他笑著,往前一湊,來親她的手掌心,她把臉一紅,他還往前湊,又要親她的脖項,她被他逗得滿臉通紅,往被子裡縮道:「別鬧,你不是還有軍務要處理,快點走吧。」

    虞昶軒看她的氣色比昨天已經好了很多,也知道她這幾個月來心思鬱結,定是難過極了,這會兒難得見她有了一個笑臉,自己與她又是久別重逢,哪裡就肯放了,竟笑著來搶她的被子道:「外面那樣冷,我再躺一會兒。」

    平君就往外推他,虞昶軒又笑道:「我還記得一句,這個倒好,沒讓我父親打手板子,我掃了一眼就記住了。」平君奇怪地道:「哪一句?」他就笑道:「chūn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平君紅了臉,輕聲道,「呸,你這人……真是……真是吐不出象牙來了。」這一句說完,他卻往前一撲,將滿臉通紅的平君連同被子都抱在了懷裡,正笑鬧著,就聽到外面有人敲門,吳作校的聲音傳了進來,道:「軍長,楊師長來了,正等在作戰室里。」

    虞昶軒真是沮喪無比,無奈地往chuáng上仰面一躺,看著天花板,半天也不說話,平君見他這樣,就道:「你快點起來呀。」虞昶軒道:「你說我不出聲,他是不是就能走了?」平君忍不住就是一笑,用力地推他,道:「你快走快走,別在我這裡胡纏。」

    外面又傳來幾聲敲門聲,虞昶軒朝著門沒好氣地喊道:「聽見了,還敲什麼敲!」

    吳作校就在門外理直氣壯地回道:「我這不是怕軍長裝聽不見麼?這事兒你又不是沒gān過!」

    平君低頭就是一笑,虞昶軒只能從chuáng上站起來,走到一旁的盥洗室去梳洗,不多時就走了出去,見平君靠在chuáng頭,便又道:「那我走了,晚上回來看你,你要有什麼事兒,外面有侍從官,叫一聲就行了。」

    平君點點頭,他才一路走了出去,那臥室的門才一關,就聽到他的聲音傳過來,明顯的氣不順,「敲敲敲,回頭剁了你的手指頭!」吳作校笑著回了句什麼,卻是沒有聽清了。

    平君就靠在chuáng頭,聽著他的聲音漸漸地遠去了,她轉過頭來看看窗外,就見院子裡的那幾棵梨樹,繁花壓樹,開得極為厚重,樹枝上還堆著薄薄的一層雪,端的是白錦飄香,瓊葩堆雪。

    平君出神地望著那一樹的梨花,半晌,微微地笑一笑。

    磐石蒲葦,絲蘿喬木

    六月初,江北蕭家蕭北辰與江南虞家虞昶軒,竟是把酒言歡,稱三哥道五弟起來,這般一笑泯恩仇,中外輿論皆為之譁然,然天下太平,實在是於民大幸,於國大安。

    和議後,蕭軍退守虎陽關,而虞軍屯重兵於項坪口,虞昶軒升任第九軍區司令,陸軍中將,駐守軍事重鎮項坪口,向北,則是壓制江北蕭家,與屯守虎陽關的蕭軍成對峙之勢,向南,則是把持軍權,威震金陵,至此,金陵牟、陶兩家雖是羽豐翼滿,卻也不敢向虞家輕舉妄動了!

    自達成和議後,國內軍閥派系相互混戰的局面得以緩解,蕭氏軍閥與金陵政府進入了一個少有的和平期,歸根到底,不過是一山二虎,卻誰也奈何不了誰,只能暫時和平共處,項坪口的虞軍與虎陽關的蕭軍竟就開始休養生息,更傳有在對峙的前線,兩軍居然在各自建築工事內彼此嬉笑怒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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