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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9:08 作者: 靈希
    虞太太看他這樣,慌道:「把那被子蓋上,這樣一冷一熱的,還受得了,你要是累就再躺會兒,反正你父親也不在家,看你這眼眶子,怎麼睡了這樣久,竟還鬧了兩個黑眼圈出來?」

    虞昶軒顧左右而言他,道:「父親去哪了?」

    虞太太就坐在chuáng邊,瞅著他的神色真是不太jīng神,伸手來摸虞昶軒的額頭試溫度,虞昶軒把頭一轉,露出不太耐煩的神氣來,虞太太就笑道:「好了我知道了,你現在是大人了,我再這樣把你當孩子看可就不行了,今兒是牟家的兒子與陶家大小姐雅宜的婚禮,你父親吃喜酒去了。」

    虞昶軒笑道:「牟陶兩家聯姻,用意昭然若揭啊,這樣一樁政治婚姻,恐怕又要惹得父親上一陣子火了,你說楚家怎麼就沒個女兒呢,不然我還能親身上陣,給父親分個憂什麼的。」

    虞太太就笑著道:「那這樣正好,難得你有這份孝心,楚家是沒個女兒,不過那陶家還有個二女兒,你不是也很喜歡,等哪天我去給你說說。」

    虞昶軒就滿不在乎地道:「算了,給牟家的那個傻兒子當妹夫,矮他一頭,這事兒我不gān,母親你又不是不知道,牟家的那個獨苗,腦袋有點缺斤少兩。」一句話說得虞太太更是禁不住笑,伸出手指頭在虞昶軒的額頭上戳了一下子,道:「你呀,滿口沒個好話,真是氣死個人,快起來吃點東西,別餓著。」

    虞昶軒就應了一聲,虞太太這才領著管家周泰走了出去,他就往chuáng上一倒,把被子兜頭蓋上,將自己整個人都蒙在被子裡,蓋了那么半天,卻又猛然坐起,竟是一臉憤懣的樣子,抓起被子就往地上甩去,然而這樣還不能泄心頭之火,索xing又站起身來將那一團被子狠狠地踢了出去。

    他想自己真是要發瘋了,怎麼會到了這一步田地,只要一閉上眼睛,居然滿腦子都是她,眼前全都是她的影子,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趕都趕不走,她身上那一種柔軟的香氣仿佛是縈繞到了他的心上,那樣溫柔的香氣,攪得他整個人都亂了起來,驅都驅不散……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他真是瘋了。

    副官吳作校因連日無事,這大下午的就留在大前廳的侍衛室里跟幾個侍從官胡侃,就聽到一個侍衛突然出來道:「五少過來了。」

    吳作校忙就起身迎了出去,就見虞昶軒一身齊備的騎馬裝,連軍靴上的馬刺都是錚亮的,在那裡拿著馬鞭朝著吳作校等幾個人道:「跟我走,校場騎馬去。」吳作校道:「外面又是雪又是雨的,可不是什麼騎馬的好天氣,夫人知道了恐怕要生氣。」

    虞昶軒拿著馬鞭指了指吳作校道:「我母親要是知道了我就先把你給發落了。」

    吳作校看虞昶軒的神色很是不好,忙就拿了自己的軍帽,帶著侍衛跟上虞昶軒,跟了幾步就看見虞昶軒那眼睛下面竟是透著隱隱的烏青色,不自禁地笑道:「五少,怎麼還鬧了個烏眼青?你這是幾天沒睡了?」

    虞昶軒頭都不回,沒好氣地道:「你管得著嗎?」

    吳作校就笑,「睡不著就出去走走,整日裡悶在官邸里當心悶出病來。」

    虞昶軒gān脆利索,「我願意!」

    吳作校和顧瑞同一樣跟隨了虞昶軒多年,對於虞昶軒的脾氣早就摸了個清清楚楚,這會兒就笑道:「五少好久沒到楓台去了,楓台可是個好地方,景美人更美。」

    吳作校剛嬉笑著把話說完,就見虞昶軒也不走了,只回過頭來怒氣沖沖地瞪著他,那眼睛簡直都要噴出火來,吳作校立時膽噤起來,做出一個隨時都可以奔逃的姿勢,「我是說,我們這些個兄弟整日裡跟著五少花天酒地,顧主任好歹也是咱們的兄弟,就被扔在楓台,獨守空房的,我這心裡吧,總是有點不落忍。」

    虞昶軒也不用馬鞭,二話不說一腳就踹了過來,吳作校慌忙之間先撿最重要的喊,「顧主任讓我跟五少說,楓台有一位,這幾天都待在醫院裡!」他這話還是太長,到底還是挨了虞昶軒一腳,就聽虞昶軒道:「誰在醫院裡?」

    吳作校齜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被踹的腿肚子,道:「葉小姐的母親舊病復發,這回看是要不好了,顧侍衛長說,葉小姐這幾天守在醫院裡,寸步沒離。」

    虞昶軒便怔了怔,只站在那裡看著吳作校,那目光竟是專注的,看得吳作校脊背發寒,須臾間竟起了一身的jī皮疙瘩,就見虞昶軒目光一閃,轉過頭來往回走,邊走邊道:「叫人備車。」吳作校便不顧還生疼的腿肚子,奮勇向前,跟在虞昶軒後面作死一般地問:「不去騎馬了?不去騎馬了?」

    虞昶軒簡直被他氣死,回過頭來就衝著吳作校的腦袋揮鞭子,氣急敗壞地道:「你自己不會看!這是騎馬的天嗎?又是雪又是雨,你想摔死我?!」

    吳作校猛一聽這話就覺得分外耳熟,就見虞昶軒一路走了,他xing格里本就有點嬉笑人生的痞氣,這會兒心qíng大悅,便拉過一個侍從官勾肩搭背地沉痛道:「你看,做咱們這行的太不容易了,什麼辛酸苦澀都是要咽到肚子裡去,還得qiáng裝笑臉迎人。」

    那侍從官聽了一個愣,反應了半天,道:「吳副官,咱們應該不是gān同一行的。」

    熏籠chūnqíng,夜鎖鴛鴦

    自一入了冬,葉太太染了幾次風寒,竟然牽連著肺病發作,開始幾天還能硬撐著,後來就漸漸地沉重起來,竟然又開始臥chuáng不起,平君直嚇得不行,半個冬天都留在了濟慈醫院,整日裡照顧著,她這樣熬著,人竟又瘦下去了一圈。

    這天餵了葉太太吃了小半碗細米粥,葉太太吃完了就躺在那裡昏昏沉沉地睡了,平君就坐在chuáng側守著母親,四下里都是靜寂無聲,她時不時替母親掖掖被角,看著母親蒼白的面孔,忍不住鼻子一酸,就要往下掉眼淚。

    就聽得外面走廊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略略一怔,抬起頭來,病室外面走進來一個人,正是虞昶軒,他與她的目光碰了一個正著,她的手指一顫,就從椅子上站起來,葉太太也被腳步聲驚醒,病息懨懨地叫了一聲,「平兒,是誰?」

    虞昶軒上前一步,葉太太慢慢地睜開眼睛,一看是虞昶軒,掙扎著就要起身,虞昶軒伸出手來慢慢地按住了她,道:「媽,你躺著別動。」那一個稱呼竟讓葉太太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著虞昶軒,虞昶軒將被子重新給葉太太蓋好,對著走廊外面的人喊道:「進來吧。」

    就見一個外國軍醫帶著兩個護士走進來,背著自備的藥箱,站在病室里先向虞昶軒立正敬了一個軍禮,虞昶軒點點頭,那軍醫轉身把藥箱放在桌上,開始往外取診療工具,兩名護士走過來要扶葉太太,平君先將母親扶起來,就見母親略低著頭,那眼角竟是含著淚的,她小聲地叫一聲,「媽。」

    葉太太輕輕地應了一聲,只拿手指輕輕地拭了拭眼角的淚,才抬頭對葉平君和虞昶軒微微地笑道:「有大夫在這裡給我檢查就行了,也沒你們什麼事兒,你們出去走走。」

    平君就坐在那裡不動,略略低著頭看著一旁的桌角,手指在上面一下一下慢慢地劃著名,微微地抿起了嘴唇,一臉倔qiáng的樣子,葉太太看看平君,就嘆了一聲,催促道:「平兒,你這什麼xing子,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虞昶軒笑一笑,「讓她在這裡照顧著吧,我就在外面,媽要是有什麼事兒盡可以叫我。」他說著話卻又轉頭看了平君一眼,平君卻還是低著頭,垂著眼睛,只默默地坐在那裡,全當看不見他。

    虞昶軒便收回目光,再沒說什麼,轉身就走了出去,一旁的軍醫便走上來給葉太太診治,忙碌了好一陣,臨到了傍晚才停下手來,就見一個侍衛走進來對那軍醫道:「五少說了,若是診治完了,就出來匯報一下葉太太的病況。」

    那軍醫聽了,忙就跟著侍衛走出去,葉太太連扎針帶吃藥,這臉色也稍微好些了,就躺在chuáng上輕輕地哼了一聲,平君忙就起身道:「媽,你要喝水嗎?」

    葉太太就慢慢地搖搖頭,拉著平君的手,輕聲道:「你聽見他叫我什麼沒?他叫了我一聲媽,孩子,這說明他認你,他沒小看你。」

    平君抿著嘴唇,葉太太略略吃力地喘了口氣,掉下幾滴淚來,哽咽著道:「平兒,跟著他吧,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你,別想著學廷了,都到了這一步,你跟學廷……沒這個緣分,又何必再去想呢……」

    她的手臂動了動,是葉太太仿佛懇勸一般地搖了搖她的胳膊,她就是覺得委屈,只坐在那裡,把頭轉向了一旁的窗戶,就見幾隻過冬的麻雀停在窗外的小台子上,瑟瑟地把頭鑽到翅膀下面取暖,窗戶的邊緣上,覆蓋著一層細細的霜花。

    眨眼間,就過了半個冬天了。

    鬢角的那一縷頭髮已經長長了,她現在把那一縷頭髮別在耳後,與其它頭髮梳在了一起,依然可以扎出兩個漂亮的小圓髻來,所以也就再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剪過的,哪些是沒有剪過的。

    其實,也沒有必要分清了。

    母親對她說:「孩子,我知道他在外面等著你呢,你出去跟他說句話。」

    她還是僵坐在那裡,葉太太有些發急,連著咳了幾聲,撫住胸口氣喘著道:「你怎麼這樣不聽話!」

    平君慢慢地放開了母親的手,站起身來轉頭往外走,她推開病房的門,就見走廊里有幾個侍衛站在那裡,可見他這樣的人一來,這條樓道竟是被設了崗,軍醫就站在他的面前,跟他說著什麼,他筆挺如劍地站在那裡,身後是從窗□進的重重暮色,恍若濃重的霧氣。

    平君就順著走廊一路往前走,拐角處就是樓梯,她很快地下樓,卻聽到後面的腳步聲跟得越來越緊,她心中越加地揪緊起來,怦怦直跳,才走下最後一個樓梯就慌張地轉過頭來,只覺得雙肩一暖,他已經伸手用力地將她抱在了懷裡,開口就是低柔的一句,「你別生我的氣。」

    她不知為何,心底里竟湧起一陣倔qiáng的怒來,偏就要掙他,他偏就抱著她不放,兩個人就站在樓梯下面默不作聲地互相扯著,最後竟是他自己轉到了牆角,就靠在那裡,索xing更牢牢地將她抱住,她禁不住有些羞惱,道:「你走開!」

    虞昶軒就笑,「你這都把我擠到死角里了,讓我往哪走?」

    他竟是這樣說,她簡直不氣都不行,「你這個人怎麼還反咬一口?」虞昶軒笑了一聲,理直氣壯地道:「我沒有。」平君一根根地掰著他的手指頭,「胡說,你明明……」就覺得面頰上忽然一熱,是他低下頭來親她,她嚇了一跳,他已經靠在了她的耳邊輕聲笑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咬一下,別枉擔了這樣一個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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