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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9:08 作者: 靈希
江學廷正在喝茶,就聽見「嘩啦」一聲,他轉過頭去,竟是葉平君碰翻了那擺在桌子上的五香豆,撒了一地,他不禁笑道:「你怎麼這樣不小心?要是姨母在這裡,定要說你毛手毛腳了。」
葉平君便勉qiáng地笑道:「是我疏忽了,學廷,我不想看這戲了,咱們走吧。」江學廷微微詫異,看她的臉竟然漸漸地紅起來,還以為是這包廂太熱的緣故,便道:「你若是覺得熱,我出去買些汽水來罷。」說完便站起身來去買汽水,正巧李太太抬頭朝樓上看過來,葉平君心慌,回頭叫了一聲,「學廷。」他卻已經走出去了。
葉平君更是心亂如麻,心想等學廷回來就一起走算了,就見台下的李太太笑著跟旁邊的李伯仁說了幾句什麼,李伯仁笑一笑,揚手叫來了兩個親近侍衛,吩咐了他們幾句,那兩個侍衛點點頭,轉身便走出了戲園子。
這戲台子上的戲說話間就開了場,鑼鼓響了好一會兒,才見幾個衛戍擁著虞昶軒走過來,李伯仁已經站起來,笑著道:「五少,你可真難請啊,我連著打了三四個電話到軍部去,才請得你這大駕光臨。」
虞昶選就坐在李伯仁旁邊的空位上,道:「大哥也不是不知道我對這京戲沒多大興趣,好端端的叫我gān什麼?」他正這樣說著,就見李家的僕人端上來一套礬紅彩如意紋茶杯,端地是胎體輕薄,釉色瑩潤,虞昶軒便拿起一個杯子放在手心裡瞧了瞧,笑道:「這是道光年間的官窯吧,看個戲還帶這樣一件古董,如此鋪張,大哥這一年貪了多少軍費?」
李太太忙就道:「五少別胡說,這可是我帶到李家的嫁妝,還是專門為了招待你,怕你嫌戲園子裡的茶盞不潔淨,我才巴巴的叫底下人帶過來,你這一句『貪』說得輕鬆,若是叫你父親知道了,我們家伯仁還有好?!」
虞昶軒便笑,一旁的下人走上來沏了上好的普洱,虞昶軒端起茶杯,道:「大哥也知道,我就不愛喝茶看戲,我喝完你這一杯茶就走了。」李伯仁就意味深長地笑道:「誰叫你來看戲,我叫你來看的是你整日裡想的那個人。」
淺笑深顰,天為誰chūn
虞昶軒還端著那杯茶,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李伯仁,李伯仁便朝著樓上那一層包廂示意了一下,虞昶軒抬眼看去,只見葉平君獨自一人坐在樓上的包廂里,他便把眼眸無聲地一垂,慢慢地喝了一口茶,再將茶杯放回到桌上去,也不說話了,只轉過頭去看戲。
李太太與李伯仁相視一笑,李太太立即向虞昶軒殷勤地道:「五少,你看是你親自上去呢?還是我把她叫下來?」
虞昶軒便把目光停留在那戲台上,看著戲台上那些個紅臉白臉咿咿呀呀地唱,倒好似是看出了神一般,半晌才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為什麼要上去!」
李太太就笑道:「好吧,那我索xing就好人做到底,這就去把我們平君妹妹請下來。」她站起身來,笑著朝樓上包廂看了一眼,朝著葉平君笑盈盈地招了招手,站在她身後的幾個侍衛就已經上樓去請葉平君了。
玉chūn園的外面自然少不了賣些零食糖果的,江學廷想起平君因為著急來看戲,晚飯吃得極少,看著熱騰騰的糯米藕,很是香甜可口的樣子,便讓小販用荷葉包了一份,自己正在那裡掏錢,就聽得身後傳來一聲:「這葉小姐跟五少又不知道鬧些什麼,前陣子還甜甜蜜蜜,出雙入對的,這陣子倒好,連看個戲都不往一塊坐了,一上一下的互不搭理,還得李太太在中間打圓場。」
又一個滿嘴嘲笑地道:「我看葉小姐也是不識抬舉,仗著五少在她身上用了些心思,就有點拿嬌做大的意思,李太太若不是看在葉小姐是自家表妹白小姐的同學,才懶得管這麼一檔子事兒呢,咱們五少還缺女人麼?!」
江學廷回過頭去,只見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站著兩個衛戍,都倒背著槍,嘻嘻哈哈地在這裡抽菸,吞雲吐霧地說個不停,江學廷正看著,就覺得手裡一熱,轉過頭來正看到買糯米藕的小販把用荷葉包好的糯米藕放在他的手裡,他呆了半天,卻忽然將糯米藕丟開,說了一句,「我不要了。」轉身就走進了戲園子裡,才往樓上走了幾步,就見葉平君遙遙地站在戲台子正面的雅座前,旁邊自然有一位笑容滿面的太太挽著她的手,親熱地與她說著話。
眼看那戲台上一片繁華錦繡,耳邊的絲竹管弦之樂眨眼間就變成了刺耳的噪音,江學廷的身體頓了頓,就僵立在樓梯上了。
且說這一邊,李太太還挽著平君親親熱熱地說話,連著道:「枉你上次來我家的時候還知道叫我一聲姐姐,這才多久,就把我和你姐夫給忘了,也不知道來家裡坐坐。」葉平君笑著道:「學校里功課多。」
李太太便拉著平君的手,笑道:「要不都說有緣躲都躲不掉,這不都在戲園子裡看見了,快見見你姐夫和五少。」她把平君往前一推,平君對李伯仁點點頭,微笑著道:「姐夫。」李伯仁在位置上笑著欠了欠身,平君這才轉向虞昶軒,叫了一聲,「五少。」誰知虞昶軒卻恍若未聞她那一句,只把頭一轉,與旁邊的近侍淡淡地說了句什麼,竟是儼然一幅不把她放在眼裡的樣子。
李太太和李伯仁都愣住了,李伯仁忙就站起來,讓出自己的位置來,笑著道:「平君妹妹,一起坐著看會兒戲罷。」李太太就勢把平君往虞昶軒旁邊的位置上推,平君卻一甩手閃開了,轉過頭來對李太太笑道:「我是跟我男朋友一起來的,這會兒他一定到處尋我呢,不打擾你們看戲,我這就走了。」
李伯仁臉上的笑就僵住了,李太太還在那裡看著虞昶軒發懵,葉平君已經從她的身邊走開去,徑直就走出了戲園子的大門,她一出了戲園子的門,就是一陣微涼的空氣撲面而來,心中稍安,立刻就忙著尋找江學廷,眼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都是人,哪裡有江學廷的影子,她也不敢再回裡面去找,正六神無主的時候,就聽得後面一聲,「你怎麼出來了?」
葉平君回過頭,只見江學廷正走出來,她快步走上去,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é,做出難受的樣子來,「這裡面怪悶的,我頭疼的利害,咱們回去吧。」
江學廷看看她,道:「連晚飯都顧不得吃就要來看戲,這才開場就要走,你這脾氣真是越來越古怪了。」平君看他這話有些奇怪,忙道:「我真是頭疼,你若是想看,我再陪你進去看就是了。」
江學廷笑一笑,「我送你回去吧。」他伸手攔了一輛人力車,扶著平君上了車,自己才坐了上去,對人力車夫說了一句「雙德路長安胡同13號」,那人力車夫便奔跑起來,正是略帶些涼風的夜裡,兩個人都坐在車上,江學廷便伸手來過來握了握平君的手,笑道:「怎麼這樣涼?」
平君道:「一定是在戲園子裡太熱了,攥了些汗,這一出來,風一chuī,自然就涼了。」
江學廷微微一笑,低著頭看著她雪白瑩潤的小手,只見她的手指甲修剪得gāngān淨淨,隱隱還透著點紅暈來,他就道:「我記得小時候你常鬧著讓我爬牆去別人家裡掐鳳仙花給你塗指甲呢,你那時候能有七歲?那樣小的年紀,就知道愛美了,害我從牆上摔下來,後腦勺摔好大一個包,一直都消不下去。」
平君笑著道:「那現在消下去沒有?」
江學廷便把平君的手伸到自己的腦後去,露出調皮的笑容來,「你自己摸摸看,消下去沒有?」平君稍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唇角含著笑瞪了他一眼,道:「好好坐著吧,什麼事兒都要賴在我的身上,我母親當時就說了,你那是天生反骨,哪裡是撞出來的包。」
江學廷微笑,輕聲道:「就算是長了反骨,也是為你長出來的,你倒想推個gān淨,門都沒有!」平君被他的目光看得臉一陣陣發燒,便低著頭笑著念了一句,「你這人,真是越來越不講道理了。」
正巧這人力車也到了自家的門前,車才停下,平君就下了車,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轉過頭,看江學廷也下車來,平君含笑道:「這樣晚了你還不回去,小心你哥哥發起火來可了不得。」
江學廷也不說話,就站在那裡,平君站在自家門口的棗樹下面,笑盈盈地看著他,江學廷便走近一步,站在她的面前,月色斜斜地照過來,他的面孔倒開始有些發紅,半晌才略有點結巴地說:「我在扶桑這四年……每天都想著你,念著你,我一直都給你寫信,你也……給我寫信……」
葉平君忍不住就「噗嗤」一笑,「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江學廷更是滿臉漲紅,半天卻終於鼓足了勇氣,一把抓住了平君的手,道:「平君,我……我能親親你麼?」
這一句話更把平君說了一個面紅耳赤,慌得就往後撤手,誰知這一刻他的力氣竟就那樣大,低著頭就往她面前湊,聲音卻還是禁不住顫,「平君,我……我……」這兩人雖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但這樣近距離的接觸,卻還是第一次,葉平君更是膽怯,轉眼之間,他熱熱的氣息就已經拂到了自己的臉上來,她下意識地就躲,「江學廷,你gān什麼……」就聽「嘩」的一聲,一盆涼水就潑了過來,將江學廷澆了個透心涼。
這正是烈焰遇冷冰,眨眼化成空,兩個人瞬間都懵了,轉過頭去,只看見趙媽媽拎著個水盆也怔怔地站在門口,看著這兩個人,臉都白了,半天才結巴著說:「這……這怎麼話說得,又撞一正著!你說你們怎麼也不言語一聲,這黑咕隆咚的,我就出來倒盆水,就倒盆水!」
趙媽媽扔下這一句,轉身就往院子裡躲,遠遠地還聽到她念叨的聲音,「作孽呦,我這老太太真是要作孽呦!」
葉平君抬起頭來看看濕淋淋的江學廷,忍不住就噗哧一笑,轉了身往自家的院子裡跑,雙手按住那雙扉門就要關門,卻見江學廷還僵立在棗樹下面,臉上都是亮晶晶的水珠,她便把門開了個不大不小的fèng隙,烏瞳明亮,唇角輕揚,對著他輕輕地笑道:「呆子,你還不趕緊回去,要著涼的。」
江學廷這才回過神來,忙就應了一聲,又看了她一眼,葉平君低著頭,臉頰上都是紅暈,也不管他了,關了門回過頭來,就見葉太太搖著蒲扇坐在槐樹下乘涼,笑吟吟地看著她,平君就更羞了,念了一聲,「媽,我回來了。」葉太太笑著道:「怎麼這麼早回來?戲好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