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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5:48 作者: 耿燦燦
    手裡的筆在紙上無心寫下孟鐸兩字。

    她拿起來看了會,隨即撕得粉碎。

    岐山。

    月亮清寒,高高一輪掛在山脊之上。

    孟鐸遙望遠黛,山野荒涼,哀鳥幽鳴。

    「先生不在屋裡歇著,跑來這裡作甚?」

    山陽不知何時跟過來的,拿了件金狐大氅替他披上。孟鐸笑了笑,指了天上的月亮問:「你看。」

    山陽抬頭一看,月亮又大又圓,比九月十六的月亮還要圓亮。皓白的光輝,美不勝收。

    「真好看。」山陽興奮地看著月亮,「還好我出來找先生了,不然定要錯過這番美景。難怪先生賞它,這樣好的月色,誰見了都移不開眼。」

    孟鐸想起什麼,淺吟:「這樣好的月色,有人卻不喜歡。」

    「誰不喜歡?定是個不懂欣賞的蠢貨。」

    「她並非不懂欣賞。」孟鐸怔怔盯著天邊的碩月,「比起月亮,她更喜歡太陽。」

    山陽猛地回過神,先生說的她不是別人,是令窈。

    「先生怎知她更喜歡太陽?」

    「因為她說過,月亮太過溫柔,任由人直視欣賞,而太陽就不一樣了,它想什麼時候讓人瞧就什麼時候讓人瞧,若是有人擅作主張窺瞧它,它定叫那人雙目刺痛引以為戒。」

    山陽聽不懂其中深意,笑道:「反正月亮太陽我都喜歡。」

    孟鐸忽地問:「你說她發現岐山的事之後,是否會氣得絕食?」

    山陽:「絕食倒不一定,但肯定是暴跳如雷。」

    山陽小心翼翼觀察孟鐸神色,問:「先生,是否後悔了?」

    孟鐸收回望月的目光,踱步往回走。冬末的風已有幾分春意,吹動衣袍,嬌弱無力。

    羊腸小路樹影婆娑,岐山別的沒有,最多的便是山與樹。

    孟鐸走在樹影里,聲音清寒:「我這一生,從未有過後悔的事,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今後也不會有。」

    山陽愣了愣,心中暗嘆一聲「但願如此」,旋即跟過去。

    叛軍撤離了南渭,令窈收拾完廣陵戰事留下的爛攤子後,準備擇日回汴梁復命。

    因著岐山的事,穆辰良一直耿耿於懷,心有愧疚,好一陣子躲著沒敢見令窈,直至臨行前才忍不住跑去找她。

    穆辰良一張嘴就是道歉:「卿妹妹,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辦事不利,你打我罵我吧。」

    令窈將厚厚一沓書信捧出來:「你都寫了這麼多封道歉書信,怎地又來說對不起?」

    「寫信道歉和當面賠罪不是一回事。」穆辰良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條鞭子,塞到令窈手裡:「卿妹妹,我正式向你負荊請罪。」

    令窈一嚇,將他衣袍攏緊:「快將衣服穿好,叫人看見,還以為我們要做什麼。我不打你也不罵你,更不會拿鞭子抽你,這件事不怪你,孟鐸老謀深算,沒人想到他會專攻岐山。」

    穆辰良張著可憐巴巴的黑眼睛,低眸探她:「那你不生氣了?」

    「這件事上,我從未生過你的氣。」

    穆辰良語氣更謹慎:「不取消婚約了?」

    令窈懵了懵:「我何時說過要取消婚約?」

    穆辰良頓時明白過來,臉色惱怒:「鄭嘉和騙我!」

    「哥哥騙你?」

    「他明里暗裡嫌我無能,還暗示我,讓我誤以為你為著岐山的事,要與我取消婚約!」

    穆辰良的話,雖有幾分誇大,但並非胡說,是以他底氣十足,指責鄭嘉和:「他太過分了!」

    令窈清楚鄭嘉和的性子,興許哥哥是和穆辰良說過一些不中聽的話,但肯定沒有穆辰良說得那麼過分。

    不等令窈為鄭嘉和解釋,穆辰良又道:「還有你三哥,從前在鄭府時,我沒看出來,他竟有如此尖酸刻薄的一面,也不知我怎地得罪他了,他瞧見我,再無以前那般恭敬,說的話十句裡頭有九句不堪入耳。這次騙我,他也有份!」

    令窈驚嘆,鄭嘉辭當了首富後就是不一樣,原形畢露,小人得志的嘴臉全出來了,連穆辰良都敢得罪。

    厲害。

    「卿妹妹!」穆辰良見令窈出神,越發委屈。

    令窈朝他招招手:「你坐過來。」

    她坐的大椅足夠容納兩個人,穆辰良挨著她坐下,心裡稍稍好過了些:「卿妹妹,你說,他們倆是不是欺負我年紀小,比他們年輕,所以才暗搓搓地欺負我?」

    令窈腹誹,穆辰良哪會被人欺負,他發起狂來十個鄭嘉和與十個鄭嘉辭都抵不住。

    終究是偏向鄭家人,令窈牽過穆辰良的手,細聲說:「你別和他們計較,他們是我哥哥,有什麼冒犯的地方,你多多擔待。」

    「那要是他們冒犯我呢?」穆辰良不依不饒問。

    令窈哄小孩一般:「我為你寬心。」

    穆辰良臉上有了笑容,光是被她牽在手心還不夠,撈過她的另一隻手,將俊白的臉蛋送到她掌心:「你說得對,我不該和他們計較,我是你的未婚夫,他們只是你的哥哥。」

    他笑得實在太明朗,心狠手辣唯吾獨尊的少年露出柔軟一面,黑與白的極致對比,難免讓人心魂蕩漾,忍不住想要憐愛他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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